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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曼施坦因收义子


     普王开疆凭武功,功名利禄赐扈从;
     征战杀伐成职业,将台筑自白骨成。

  德国东部的天气,在每年11月份的时候,时常是寒冷而干燥。

  在这个季节中,来自大西洋的暖湿空气,就像一个温柔多情而又性格柔弱的小伙子,往往抵挡不住来自亚洲大陆像一位剽悍、粗犷的大汉一样的寒冷气流。

  这位来自大西洋的痴情小伙子,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盘桓达数月之久的丰腴而多情的姑娘——东部德国的广袤起伏的大地,也时常会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人一样,与竞争者挺身而斗。决斗的结果,来自大西洋的这位温文尔雅的小伙子自然不是西伯利亚大汉的对手,被杀得精疲力竭、满身伤痕,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自己心爱的恋人。只等那位西伯利亚的大汉肆虐一个冬天之后,自己随着春天的脚步,再重新回到恋人的身边,挟带着多情泪水般的充沛雨水,灌溉着饥渴了一个季节的田野。

  每逢这两种分别来自东北和西南的气流交锋的时候,也正是当地的农人收获的季节。那德国在全欧洲而言,虽非天府之国,却也是自给有余。德国北部的平原土地肥沃,多为农田和牧场;尤其是易北河中游的黑钙土带,农作物生长所需的肥料充足;加之德国中北部的森林附近的棕色土壤,比较适合于农田耕作,倒也吃穿不愁。他们把每三块土地中的一块,种上小麦、甜菜、燕麦和黑麦,而让另外的两块休闲,待来年之后,再换种这经过休闲的两块地中的一块;这种耕作方法被形象地称之为“三田制”,反正打下的粮食已经足够一年的吃用,乐得清闲。

  每当冬季的第一场雪之后,这些劳累了一年的人们便拾掇好农具,围起火炉,喝起了上一个季节酿好的燕麦啤酒,这里盛产啤酒,味道醇美是远近闻名的。家境稍好的人,往往就近找一个啤酒馆,在品尝啤酒甘美的同时,听一听丰满的日耳曼姑娘动人的歌声,再即兴跳一会儿充满原始活力的舞蹈,于是,整个劳作季节的辛苦,就像啤酒上面的泡沫一样,烟消云散了。

  在德国东普鲁士,却生活着一些不靠农事劳作而过活的人,他们靠的是另一种更加危险、更加充满刺激的方式,那就是杀戮和战争,他们效劳于普鲁土邦国的邦主,替他来开疆猎土,博取功名;他们不必从事一般的劳作,如果没有战事,他们的任务就是进行军事训练,造就一个强健的、具有充沛体力和作战技能的军人。

  普鲁士国王自是不会亏待这些卖命的武士,他依赖他们,他们也依赖他;由于掌握作战的技能要比掌握农民稼穑的技能困难得多,这些武士自然而然地实行了世袭制,以便在这些家庭中出生的孩子,自幼就接触武功的熏陶,一旦长成,就能效命于王室。

  慢慢地,久而久之,就在普鲁士形成了职业军人的家族,这些家族中,依仗与王室的密切关系和握有兵家权柄,其名声和地位远在经商、从政等职业的社会地位之上。

  单表这其中一个家族,姓李文斯基,其祖上最初乃是普鲁士国王的亲随侍卫,跟随国王沙场征伐,屡屡出生入死,积有战功,被普鲁士国王分封了爵位,并赐采邑,是以祖辈相传。

  那历代的普鲁士国王,可算得上是马背上的皇帝。大约是在公元19世纪初,普鲁士还是由日耳曼民族组成的400多个邦国中的一个。以后普鲁士日渐发达,普鲁士国王尤其重视武功征伐,逐渐吞并许多小邦,1815年,组成“德意志同盟”,日耳曼邦国从360个合并为39个。

  1871年,以普鲁士为中心,组成了近代德意志帝国。这是位于欧罗巴洲中部的一个强大帝国,它西北濒临北海,东北靠着波罗的海,北面是丹麦,东面是波兰,东南临捷克斯洛伐克,西南与瑞士和法国为邻,西面同卢森堡、比利时、荷兰接壤,面积约35万平方公里,人口数千万。但其内部成员仍然有26个,包括22个王国、3个城市和1个帝国直辖区。这些成员有着相当大的独立性。26个邦国中,以普鲁士邦国面积最大,占德国总面积的2/3,其他较大的有巴伐利亚、萨克森等。1871年到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这48年间,一直都是普鲁士国王兼任德意志帝国的皇帝。

  构成普鲁士人口的主要民族,就是大名鼎鼎的日耳曼民族。这个民族的出现,要比那些邦国的出现早得多。

  日耳曼民族,虽然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民族,但早先却不是德国境内的居民,而是通过不断的迁徙来到这里的。

  大约从公元前5世纪开始,日耳曼人居住在波罗的海南岸一带,尚处在原始部落。公元3世纪到4世纪,罗马帝国的国界是在莱茵河和多瑙河。后来,日耳曼民族的原始部落随着铁制生产工具的发展,实力不断增长,逐步向南面扩张,把原先居住在这里的主要居民——克尔特人逐出德国中部和南部。

  那被赶出家园的克尔特人,其经济发展和文明程度,原本高于日耳曼人,掌握冶铁技术也较日耳曼人为先,但却打不过骁勇善战的日耳曼民族,皆因日耳曼人把冶铁技术主要用于制造杀伐武器,如刀、剑、戈、矛;而克尔特人却多把此项技术用于生产工具,如铧犁之类;因此战斗力自是不如日耳曼人。

  日耳曼人后来竟越过了莱茵河侵入高卢,同奴隶制已经高度发达的罗马人发生了冲突,屡次侵扰罗马帝国的边界。到了公元5世纪末,日耳曼人颠覆了西罗马帝国,因此就引起了日耳曼民族的大迁徙。

  那最先越过莱茵河的一支。被高卢人和克尔特人称为“日耳曼人”。日耳曼民族的称谓,最早见于史书是在公元前的98年,古希腊人波息同尼乌斯的《历史》一书中。从古罗马的恺撒大帝以来,古罗马的文献也把“日耳曼”作为对当时莱茵河右岸的原始部落的通称。

  何谓“日耳曼人”?经过一位著名的德国学者,也是无产阶级的导师卡尔·马克思在其《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中考证,原来那“日耳曼”在罗马语中,乃是“令人生畏的、好战的战士”之意。

  日耳曼民族自形成以来,非常崇尚武功,这也从一个角度为日后的两次世界大战均是起源于德国,作出诠解。早在公元前l世纪,日耳曼部落就形成了军事民主制度,部落中的军事首领掌握大权,部落内的军政事务往往集于一身。部落内的大事多由战士大会决定。日耳曼民族中最强大、最好战的一支——苏维汇人,把整个部落分为100个区,每个区选出1000名年轻剽悍的男子当战士,其余男子和妇女留在家中耕种土地,照顾家畜。

  战争和掠夺成了日耳曼部落生活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掠夺战争的结果,有时是满载而归,有时也不尽然——在一次与罗马人的战争中,日耳曼族中的一支条顿部落和基姆布利人,青壮年男子全部战死,部落中余下的妇女、老人和儿童为了不当俘虏,竟然集体自杀。

  自古道:兵无常胜,水无常形;日耳曼人征服别人,自己也免不了被别人征服。在公元前后,日耳曼人就曾为恺撒大帝的罗马征服,使日耳曼人也饱尝了亡国奴的滋味。罗马人所写的《罗马史》中记载道:“罗马征服者来到这个被征服的国家时,这个国家是富裕的,而这些征服者却是一些穷光蛋;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成了富翁,而这个国家却成了穷光蛋了。”

  中欧的日耳曼人,分别向几方面发展,有的向西跨过了莱茵河,有的向东跨过了易北河,有的向南跨过了多瑙河。从公元8世纪起,欧洲的另一个强大民族——法兰克人征服了大部分的日耳曼部落,组成了神圣罗马帝国。

  在整个中古时代,日耳曼各部落还是各自独立的,以后就逐渐形成了各邦国,例如南部的巴伐利亚、东部的萨克森,都是比较强大的,所谓神圣罗马帝国,只不过是一个空名而已。

  普鲁士用军事征伐的手段统一了近代的德国,定都柏林。为了体恤亲随们征战的艰辛,现在已经成了德国皇帝的普鲁士国王,恩准一部分积有战功的部下也随皇帝一起居住于柏林。

  李文斯基家族自然也是在德国皇帝的宠幸之列,迁入了在柏林近郊皇帝钦赐的宅地,这是一座美丽的庄园,周围长满了茂盛的橡树、云杉林和山毛榉林,虽然比不上亲王们的住宅那么富丽堂皇,美仑美矣,却也不是柏林市的一般寻常百姓人家可比,房屋建筑得高大结实,倒是与一个领兵习武的武夫身分颇为般配。

  他们自己不事稼穑,却拥有一些土地,靠着皇帝的俸禄和佃农交的租子过活,日子过得殷实舒适。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李文斯基家族到了19世纪中叶,就传到了爱德华·李文斯基手中。当时的普鲁士国王,名义上是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但于1857年,这威廉四世忽然患了一种神经错乱之症,不能理事,乃由其弟威廉亲王摄政主事。

  未出五年,威廉四世病情转重,不久一命呜呼。摄政的威廉亲王于数月之后加冕称帝,是年为1861年。这位普鲁士新君笃信基督教,头脑冷静,善于用人,只是杀伐之心忒重。这爱德华·李文斯基自也脱不了家族的营生,自幼习武从军,参加过数次普鲁士开疆猎土之战和普法战争,出生入死,东挡西杀,有所建树,挣得功名超过乃祖,官至炮兵上将之职。

  那炮兵上将为何等官职?读者恐不知其详,在此还须稍费笔墨。

  原来近代西方军队中,皆设有军衔,一来奖励军功,二来标明军人之间的等级,以便明确隶属,利于指挥调动,中国古亦有之,只不过是称谓不同而已。西方军官的军衔分为四等,从上至下分别为元帅、将官、校官和尉官。元帅通常只有一级,最早出自法国,原是用来称呼宫廷中管理马厩的官员,从字面上看,法语的“元帅”一词是由“马”和“仆人”结合构成;后来又把军队中负责行军和作战队形、监督警卫及选择营地的军官称为元帅,16世纪以后,各国才开始把军队中的最高军衔称之为元帅,因为是最高军衔,故而并不曾轻易于人,获得者凤毛麟角。

  故彼时德国军衔虽有四级,其元帅一级并未实设,只是作为最高军事指挥官的一种荣誉。另外的将官、校官和尉官三级为实设军衔。校官和尉官又各有三级,为上校、中校、少校;上尉、中尉、少尉。惟有将官军衔,在德国却有四级,为上将、兵种将军、中将和少将。

  爱德华·李文斯基所获得的军衔为“炮兵上将”,即是属于上将之下的兵种将军的一种,其军衔低于上将,高于中将,因此也有把兵种将军叫成“二级上将”的(兵种军衔之上的上将称为“一级上将”)。德国军制,少将指挥一个师,中将指挥一个军,兵种将军军衔还在中将之上,能指挥千军万马,军中地位自是显赫。

  那爱德华·李文斯基官至炮兵上将(即“二级上将”)之后,即上书德皇,言道眼下无重大战事可效力,恳请解除现役,回家颐养天年。蒙德皇恩准,在家尽享天伦之乐。

  爱德华·李文斯基的原配之妻,本来瘦弱多病,况且为丈夫在外征杀战守而整日担惊受怕,惊忧成疾竟成了不治之症,不久即撒手人寰,撇下了这位年轻有为的普鲁士军官,尝遍了鳏夫的酸甜苦辣,好不凄惶。

  虽然说是大丈夫何患无妻,但精力充沛的爱德华·李文斯基毕竟是内室匮乏,又怎么肯独守空房,遂起了续弦之心。

  自有亲朋好友为其张罗。正是应了那句“家有梧桐树,何愁招不来金凤凰”的古话,经年之后,爱德华·李文斯基再作新郎,娶了普鲁士大户希普林氏为续弦。

  这位未来的普鲁士炮兵将军的第二位妻子名叫海伦·希普林。虽然没有古希腊《荷马史诗》传说中的美女海伦那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貌,倒也长得十分端庄贤淑,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海伦·希普林自幼有宜男之相,自从嫁给爱德华·李文斯基之后,已经为他生了九个孩子,仍是不见歇息,眼见又是六甲在身,添丁进口,阖家无不欢喜。

  不觉秋去冬来,已近1887年的冬季。这一年的冬天也煞是与往年不同,天气异常的温和湿润,本该干燥寒冷的季节却又雨雪不止。

  1887年11月24日,也就是距离圣诞节快一个月的时候,海伦·希普林又为爱德华·李文斯基家产下一男婴,这是自嫁到李文斯基家之后,海伦所生的第10个孩子。海伦因是轻车熟路,生产顺利。富贵人家得生贵子,自有一番忙碌,不必细说。

  单说海伦所生这第10个孩子,长得一头金黄色的细发,雪白色的皮肤,蓝色的大眼睛,很是逗人喜爱。按照族谱上的排行,爱德华·李文斯基为他的第10个孩子取名为埃里希·李文斯基。

  这埃里希·李文斯基降生之后,也不甚哭闹,只是体质瘦弱,似有先天不足之症,盖因其父母生养他之时,已年逾40,精力不足之故。且喜柏林的这年冬天,天不甚冷,倒也不觉日子难过。

  埃里希·李文斯基满月之日,恰好正是圣诞节的前夜,少不得大请亲朋好友,前来祝贺一番。这一夜,柏林市内的各教堂庆祝圣诞节的钟声齐鸣,似为小埃里希来到世上的第一个满月增添几许喜庆的气氛。那李文斯基家族本已是柏林望族,而海伦·希普林的家族,也非等闲之辈。

  埃里希·李文斯基的生母海伦·希普林家族,在柏林也有着显赫的地位,自不必说。单是这个家族中的三个女儿,所嫁之人都非比寻常,嫁的都是军界较有声望之人。大姐海伦嫁到了李文斯基家族,她的丈夫日后官升至德国炮兵二级上将;二姐嫁到了曼施坦因家族,他的丈夫最后官升到步兵二级上将;三妹嫁给了兴登堡——那兴登堡更是非同小可,日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成了德国家喻户晓的人物,被晋升为德军元帅,并出任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德国总统。曼施坦因家族、李文斯基家族和希普林家族,本是东普鲁士三家非常有名望的家族,而且互相又有联姻之谊,互相提携关照,自不待言。

  众人前来贺喜,自然少不了将小埃里希抱出内室,由大家观瞧。说来也怪,小埃里希似与二姨曼施坦因一家有缘,看他神情,竟比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还难舍难分;老曼施坦因也是对这个小外甥喜欢得要命,自此,常有把小埃里希收为己嗣的念头,更动了二姐曼施坦因妇人的一点心事。

  常言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同是希普林家的姐妹,这二姐曼施坦因妇人可不比大姐李文斯基夫人连年开花结果,一连生育了10个孩子。她生养无多,膝下冷落,由此对老曼施坦因身怀歉疚之情。

  见李文斯基家人丁兴旺,曼施坦因夫妇也曾动过收养其一之意,只是一来没有投缘的——万般都讲个缘字;二来李文斯基家的其他几个孩子都有了一定的年龄,收养之后有没有隔阂尚且难说;孩子大了,人家舍不舍得给,也是个未知数。故而没有提出这个问题。

  见丈夫有收养小埃里希之意,曼施坦因夫人找到了姐姐,姐儿两个彻夜长谈,推心置腹。姐姐起初觉得亲情难舍,架不住妹妹苦苦哀求,终于同意把小埃里希过继给曼施坦因家族,亲上加亲,以姨当母,自然不会在生活上亏待了孩子。

  既然双方都同意,于是便择吉日将小埃里希抱过府去。自此,李文斯基家的小埃里希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埃里希·曼施坦因,他的全名是弗里茨·埃里希·冯·曼施坦因。可别小觑这姓名中的“冯”字,那在德国可是非同小可,它标志了曼施坦因的贵族血统。

  当时,不管李文斯基还是曼施坦因恐怕都料想不到,这位弗里茨·埃里希·冯·曼施坦因,即以前的埃里希·曼施坦因,就是日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德国希特勒手下赫赫有名的26名元帅之一,他在军界的成就之大,名声之隆,军衔之高,都远远超过了生父李文斯基家族和养父曼施坦因家族中的任何一个人。

  不知过继到曼施坦因家之后,小埃里希·李文斯基受到何等的疼爱和栽培,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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