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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民殿的大厅里铺着大红地毯,在北墙跟用丝帷幕装设成一个像神龛的地方,中间放一特制的高背椅,上刻有作为徽号的兰花御纹章。溥仪换上了海陆空军大元帅正装,站在椅子前,两旁站列着宫内府大臣宝熙、侍从武官长张海鹏、侍从武官石丸志都磨和金卓、侍卫处长工藤忠、侍卫官熙仑奂和润良。
  以总理大臣郑孝胥为首的文武官员列队向重又登基的皇上行三鞠躬礼,溥仪以半躬答之。
  接着,关东军司令官长日本大使菱刈隆向溥仪呈递国书和祝贺。
  以上的仪式后,北京来的宗室觉罗以及前内务府的人向溥仪行三拜九叩大礼。这时,溥仪当然是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人群,他恬然不知自己的那身元帅服在这种礼节面前是多么滑稽,只是踌躇满志。
  当天午时,赐宴伪满文武官员和关东军有关人员。
  宴会前,书斋中,溥仪和菱刈隆大使进行了简短的会见。
  菱刈隆大使道:“如此盛大的郊祭仪式,真可谓壮观无比,用庄严一词来形容是再贴切也不过的了。”
  皇帝道:“虽因郊外祭典前夜睡眠不足,稍感疲惫,但这次的仪式,可说得上是庄严肃穆的了。”
  大使道:“此次大典若有古乐就锦上添花了。日皇陛下在登基时,就演奏古代的帝乐,这些音乐都是很久以前从中国传到日本的。”
  皇帝道:“在中国,古乐已被遗忘,今天又有许多失传了,虽有人多少懂一点古乐,无奈没有乐器,实在可惜。”
  “皇帝陛下,”大使道,“天皇陛下将派秧父宫雍仁亲王来满庆贺皇上的登极大典,日本也期待着陛下早日前去访问。”
  溥仪真是受宠若惊,连忙道:“感谢天皇陛下的厚爱。”
  宴会上,溥仪高兴得犹如玉皇大帝在灵霄殿上大宴众神众仙,飘飘然,那种得意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可是,在一根柱子后面,站着一个人,看着这一切,满心凄枪!她——就是婉容。她没想到溥仪竟真的不让她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并且连这宴会上,也不让她露一面。
  宴会厅许多人的目光转向柱子后面,李玉亭的目光凝视着那里,正要走过去,见溥仪发觉了宴会的异样并发现了婉容,于是李玉亭便站在那里没有动。
  溥仪来到柱子后面,严肃地道:“随我来。”
  他转过身去,可是婉容并没有动。溥仪回身,扶着她的胳膊走了出去道:“你安静一会吧。”
  “我在那里不是很安静吗?”
  “你会犯病的!”
  “我没病!”
  “没病,你天天叫什么!喊什么!砸那些东西,摔那些东西干什么!还是回去吧。”
  婉容流出了泪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溥仪见这情景,不觉心软了,道:“达令。回去吧,今晚还要出席家宴呢。”
  载沣从北京赶来几天了,今天他并没有参加那些大典。这天的傍晚,他坐汽车来到缉熙楼前,下了车,溥仪迎上来。他几乎认不出眼前穿着元帅服的皇帝,更让他惊讶的是,皇帝竟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载沣并不怎么高兴,他深知这个皇帝是多么窝囊,他深知日本人更没有什么好心。
  倒是婉容向他行了跪安礼,他高兴起来。
  “王爷,进屋去吧。”
  溥仪陪载伴进了客厅,见没有外人,又向他请了个跪安。
  “皇帝毕竟是皇帝,不能行这样的大礼!”
  “我追认王爷为太上皇不就行了?”
  载沣并没有显出十分的高兴,却说道:“这乐队奏的是什么曲子呀,怎么……”载沣想说怎么像是死了人似的,但没有说出口。
  溥仪忙笑着道:“这是日本国歌和满洲帝国国歌。”
  此时,溥杰、溥佳等都走进来,于是一家人走到长长的餐桌旁。他们吃的是西餐,位次排列是洋规矩,溥仪和婉容分坐在男女主人之位。
  香槟酒倒好了,溥杰起立举起酒杯高呼: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桌的人都随声附和,载沣此时才激动起来,也振臂高呼。
  载沣想:也许能恢复大清。不过,他并没在这儿呆多少天,他分明地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由紫禁城的宫中天子、天津的蒙难天子成为了今天的笼中天子。
  载沣的心死了。看来还是载涛看问题更明白些。
  李玉亭似乎仍然没有“皇后”的身份重要,婉容对他道:“这些日子皇上来的勤了,日本的一位亲王来了,我要会见他们的。”
  “主子有事,就忙自己的事吧。”
  “玉亭,别不高兴。”
  “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主子,奴才告辞了。”
  望着李玉亭的背影,她心内一阵揪痛,但她仍然觉得她既是皇后,仍该有皇后自己的事情。
  陈曾寿的女儿陈邦莹进来了,道:“皇后主子,在想什么呀,愣愣的。”
  婉容笑道:“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我的服装。”
  婉容捧出宫装,这是大清朝皇后的凤冠锦袍,皇后指着凤冠道:
  “这上面有十三只凤凰,是珠宝扎成的,历代皇后都戴过,曾经遗失了一只,另扎一只补上。本朝制度,皇后才能戴十三只凤凰,以下是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各级冠服都有一定的制度,不许僭越的。”
  陈邦莹体会出她在为自己的皇后身份而自豪、而骄傲,于是道:“这身衣裳——这凤冠锦袍,就是日本的皇后见了,也会艳羡的。”
  婉容心里高兴,又让侍女拿出一只保险箱,亲自打开,里面全是珠宝玉器,取出来摊在一个大盘子上,五光十色,璀璨夺目。婉容道:
  “这些东西,连过年过节我都很少戴,今天拿出来给你瞧瞧。”
  日本雍仁亲王到了,在勤民楼正殿,溥仪和婉容会见了雍仁。
  婉容道:“我们今天迎来了最高贵的客人。”
  雍仁亲王道:“我谨代表日本皇后陛下向您致意,她让我转达对满洲皇后的敬意。”
  婉容道:“谢谢,我一定学习天皇皇后美好的德行。让天皇皇后的住行懿言成为满洲国妇女至美的典范。”
  雍仁亲王为婉容的美貌和举止所倾倒,竟忘了和溥仪握手。菱刈隆大使走上前来道:
  “满洲国的皇后和皇上一样,都是大日本帝国崇仰的人。”
  雍仁亲王伸手握住溥仪的手说:“是的,天皇陛下对满洲皇帝陛下,早已神交,想不久能在东京接待您。”
  “天皇陛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一定会去拜望的。”溥仪高兴万分。
  坐下不久,雍仁亲王又向溥仪和婉容转交了日本天皇的亲笔信,向溥仪赠呈“大勋位菊花大缓孝”,向婉容赠呈“勋一等宝冠章”。
  会见后,溥仪和婉容在勤民楼宴会厅设午宴招待雍仁,无疑,皇后是宴会上最光彩夺目的人物,她的一举一动是那样的娴雅,她的一颦一笑是那样的亲切动人。
  李玉亭作为随侍站在远处,看着她今天的春风得意,黯然神伤。
  而在一个桌子旁,关东军副参谋长冈村宁次对婉容万分倾倒——
  “这样的人居然是满洲国的皇后,她应该是大日本帝国的人!——真是一朵花插在了牛粪上。”
  冈村宁次向婉客走去,越往前,越被婉容的笑靥和如水的目光迷醉得神魂颠倒。
  溥仪迎来了他人生中最辉煌的一页,他自认为他有了极高的权威。
  1935年4月6日,溥仪开始了他的访日之行。
  溥仪乘火车来到大连。此时,日本政府已派出以枢密顾问官林权助男爵为首组织的十四人的接待委员会,派了战舰比睿丸到大连迎接,又有白云、丛云、薄云等舰护航。
  溥仪登上比睿战舰就要起航,大连港内,球摩、第十二、第十五驱逐舰接受了他的检阅。
  溥仪已感觉此行受到的隆重而热烈的礼遇。但是,他的美好的感觉,他升起的无比豪情,犹如这次出行一样,才刚刚开了头。
  比睿号快到横滨了,正是夜幕沉沉的时刻。在汪洋大海之中,这黑夜显得更为浓重。
  突然,几十艘军舰团团围住比睿,每艘军舰都放射出强烈的光芒——那是所有的战舰都打开了光芒强烈的探照灯。探照灯的光芒都集中攒射在比睿舰上,把它照得通明一片。不一会儿,各舰礼炮齐呜。
  溥仪及其随行人员站在甲板上,都被激动了,心潮如同舰下的大海一样。
  更让溥仪他们惊叹、威服而同时又感到自身的崇高的是,当比睿在清晨抵达横滨港时,港口上空一百多架飞机编队欢迎。
  飞机呼啸而过,白烟在蓝天飘荡,溥仪豪情满怀,提笔写下一首四言诗:
  海平如镜,万里远航。
  两邦携手,永固东方。
  秧父宫雍仁亲王在横滨码头候接,又陪同溥仪检阅了海军陆战队,然后乘火车去东京。
  昭和天皇率王公贵族及全体内阁大臣在车站迎接。受到外国人这样的礼遇,溥仪流下了热泪。
  当天,天皇为他设了国宴。溥仪住在赤坂离宫,在他拜访了天皇后,天皇又回拜了他。
  天皇道:“满洲皇帝,这赤坂离宫是我做皇子时居住的宫室,希望皇帝到这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谢谢天皇陛下的盛情款待,我真是感激不尽。”
  天皇的话并没有勾起溥仪对自己童年、青年的回忆,而是完全沉浸在眼前的幸福之中。
  当晚,溥仪又在这里接见了日本的元老重臣,所有的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以“陛下”、“皇上”称之。
  在东京的日子里,溥仪和天皇一起检阅了军队。随后,他又参拜了明治神宫,慰问了在中国战场受伤而回国养伤的士兵。
  就要离开东京而前往京都参观访问了,雍仁亲王代表他哥哥到车站向溥仪送别,致欢送词道:
  “皇帝陛下这次到日本来,对于日满亲善,是有重大贡献的。我国天皇陛下对此感到非常满意。务请皇帝陛下抱定日满亲善一定能做到的确实信念而回国,这是我的希望。”
  溥仪致答词道:
  “我对这次日本皇室的隆重接待和日本国民的热诚欢迎,实是感激已极。我现在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我的全力,为日满的永久亲善而努力。我对这件事,是抱有确实信心的。”
  溥仪到京都,受到了满街手持鲜花的人们的欢迎。在这里游了比睿山和琵琶湖。
  离东京又到了奈良,在奈良的一个夜间,有群众结队每人手持灯笼在广场上摆成“满洲国皇帝陛下万岁”九个大字。溥仪到平台上观看,又是一番激动。
  随后,溥仪又访问了神户、大阪、宫岛,然后乘比睿号回大连。
  对这次受宠若惊的招待,溥仪荣幸万分,提笔做了一首七绝:
  万里雄航破飞涛,碧苍一色天地交。
  此行岂仅览山水,两国中盟日月昭。
  放下笔,放眼望去,海天空阔,心潮逐浪。溥仪觉得,自从他重又登上皇帝宝座后,周围的一切都变了,空气也更新鲜。如今,受了日本人这样的接待而回国,更使他看到他高贵的地位,他想:“天皇与我平等,天皇在日本的地位,就是我在满洲国的地位。日本人对我,当如对其天皇者同。”
  一天,在新京的宫中,溥仪正训导几位读书的侄子,让他们努力,为以后祖业的完全恢复奋斗,新任关东军司令南次郎来拜会,溥仪连忙去了勤民殿。
  南次郎道:“皇帝陛下,我们以为,郑孝胥已不适宜再做总理。”
  “我也这样看,”溥仪早就对郑孝胥专权不满,于是道,“我看,总理就由臧式毅来代替他吧。”
  “这个,皇帝陛下不必操心,我们选定了人。”
  溥仪心中略有不快,道:“谁?”
  “张景惠。”
  溥仪不再说什么,心里隐隐地感到,他的地位并不是像前些日子访日时想的那样,日本人对他,并不是像对天皇陛下一样。
  南次郎又道:“皇帝陛下,关东军决定,在您的身边配值个御用挂,随时供皇帝驱使,也可通过他随时和关东军联络。”
  “这个人是谁?”
  “他是皇帝的老熟人,也是皇帝殿下的朋友,吉冈安直。”
  溥仪的不快很快又打消了,因为吉冈安直确是他的熟人,溥仪对他的印象确实很好。
  南次郎走后,溥杰恰好进来。溥仪则要说话,溥杰却慌忙抢着说道:
  “皇上,十四格格被日本人抓起来了!”
  “这怎么可能!”
  “确实是这样。”
  “什么原因。”
  溥杰想了想道:“看样子我们对日本人有太多的幻想。日本人只是要我们满足于满洲国,绝不想让我们恢复大清。所以十四格格在锦州一带建起了更大的队伍的时候,日本人就不愿意了。”
  不错,早几天溥仪还接到十四格格的信,说她已组建了十多万人的军队,有原来张宗昌的,有张学良扔下的,也有其他的土匪。但这确实是一支很有战斗力的队伍,而且正在扩大。现在听溥杰这么一说,又联系到南次郎刚才对新内阁总理的任命,从日本回来的豪情,已灰了大半。
  半晌,溥仪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关东军要派吉冈安直来做我的御用挂。”
  “什么叫御用挂。”溥杰似乎首先对这一名称感兴趣。
  “行走、秘书之类的吧——我也不清楚。”
  “恐怕他要‘挂’在皇上的身上。”溥杰忧虑地道,“这个人心机深沉,手段极高,又阴狠已极。这一点,我是有体会的。”
  溥仪倒抽了一口凉气,哪里还有在日本时的兴高采烈。
  不过,对十四格格,他们的耽心是多余的,过不了多少天,报纸上登出她在京都与一些日本贵族在一起观看相扑比赛的照片。溥杰心想:我本来打算让皇上出面救救她,看来,她的生存能力是很强的。
  几个月之后,川岛芳子的身影则是在上海、北京等地出没。凭直觉,人们以为,川岛芳子出没的地方,往往是日本人要动手的地方——满洲的人们悄悄地等待着。
  但是,令溥仪和满洲大臣们感到惊慌不安的事一件件地发生了。先是郑孝胥的儿子郑垂暴死,死时脸色黑紫,特别难看,而郑孝胥,也不得随意走动,时刻受关东军的保护。于是他便只有在自己的斗室之内写写画画,三年后同的儿子一样,不明不白地暴病而死。
  溥仪回新京许多日了,这一天,突然来到婉容的房间,房门口,他看见李玉亭。李玉亭向他请了安,便转身走了。溥仪对他并不怀疑,作为内随侍,祁继忠走后,最亲近的只有他一人了,在这缉熙楼中,他随处都可以走动。
  “皇后,你怎么到现在还没起来。”
  婉容还躺在床上,一张毯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婉容道:“我这几天不太舒服,起得晚了点。”
  “有什么大毛病吗?要找医生来看吗?”
  “没什么,没没什么。”婉容慌忙地道。
  “那好,今天我闲着没事,正好轻松一下,咱们到那边游泳去。”
  “这……”
  “一定去!我在日本学了几招,教一教你,我先去了。”
  缉熙楼西边建有游泳池,溥仪脱去衣服,和几个随侍在里面游了几个来回,方见婉容出来。婉容穿了件很大的旗袍,缓缓地走到池边。
  溥仪道:“怎么穿这样的衣服,难看死了!”
  婉容道:“夏天穿着凉快。”
  溥仪爬上来,道:“下来更凉快,游一会儿吧。”
  “今天算了,我没换游泳衣。”
  “这有什么?”
  冷不防溥仪把她一抱,纵身跳入水中,婉容大惊:“皇上!皇上!别,别,我真的病了,病了……”
  溥仪大笑,推了她几下,游到别的地方去了,可回头看婉容,她真的在那里挣扎,眼看就不行了,就是站在水中也是吃力,便又回到她身边,道:
  “你真的病了?”
  “真的……”
  “快上去吧。”
  溥仪抓住她,拖她上岸。她沉沉的,待到了岸边,登上台阶一见婉容的身体,溥仪顿感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下,随侍们连忙扶起他,把他抬回缉熙楼。
  溥仪醒来,呆在那里,他经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婉容分明怀孕,而且很长时间了。
  悲愤已极的溥仪在羞愧难当的情况下还是保持了冷静,当婉容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溥仪只是简单地问:
  “和谁?什么时候?”
  婉容再也不隐瞒什么,便把自己和祁继忠与李玉亭的事都说了出来。
  溥仪又是一阵悲哀,这两个随侍都是他从紫禁城带出来的,十三四岁时就跟着他,没想到事情就发生在他认为最亲近的人的身上。
  “你不配再做皇后了——你丢尽了大清朝的脸,丢尽了朕的脸,也丢尽了自己的脸,我们离婚吧。”
  “皇上,”婉容跪在地上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实在……实在受不住寂寞才这样的,皇上还是饶了他们吧。”
  溥仪眼前又是一阵发黑,道:“到了这种地步,你居然为他们求情!可见咱们已恩断义绝。”
  “皇上,”婉容大胆地道,“皇上就没有想想自己也有责任吗?”
  这又引起溥仪更大的悲哀,他道:“那么,你马上就要自由了,不过,须打掉孩子以后。”
  “什么!”如五雷轰顶,婉容苦苦哀求溥仪,“念在我们曾有的过去,饶了孩子吧,他是无辜的。皇上,就让这个快要出生的婴儿出生吧。”
  婉容泪流满面,溥仪最后勉强让步:孩子可以生下,但生下后即送出宫外,由其兄负责雇保姆抚养。
  溥仪命令封锁有关婉容的消息,吩咐所有的人,此事更不能让日本人知道。
  此时御用挂吉冈安直已来,就住在缉熙楼内,与溥仪形影不离,一如“挂”在了溥仪身上。
  溥仪对吉冈道:“皇后精神失常,难为一国母仪,我想和她离婚,把她废了。”
  吉冈想了想道:“嗯,这个,是皇上家事,啊,我们不便过问。”
  可是没过几天,关东军司令部打来电话:皇后在人们心目中已成偶像,又无过错,随意废黜,不合情理。
  溥仪绝不想让日本人知道真相,便不再提废后的事;她也没对祁继忠和李玉亭怎么样,只是把他们开除驱逐了。
  婉容已经临产,为保密,溥仪不许请接生大夫,只唤过毓崇的媳妇来伺候。
  窗帘厚厚地遮上了,屋内是昏黄的灯光,婉容经过痛苦的蠕动,孩子终于呱呱坠地了。
  “我要看看她。”
  生下来的是个女婴,眼睛还紧紧地闭着,但从那长长的眼缝,可以想见她是一个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漂亮姑娘。婉容亲了亲那红红的脸蛋,心里一片爱意,一片幸福。
  “主子……”
  毓崇的媳妇叫着她,她从甜蜜的悬想、无限的爱意中回到残酷的现实,她眼里溢满了泪水,咬咬牙,摆摆手,佣妇们抱走了婴儿……
  太监走到溥仪面前道:“老爷子,那……抱出来了。”
  “扔了!”
  这太监走出去,从佣妇手中接过孩子,来到内廷的锅炉房,锅炉门打开了,太监把孩子往熊熊的炉火中扔去——
  “呜哇——”
  极短极快、像疾风掠过一样的一声残叫,小婉容在炉内熔化了——她从出生到死去,不足20分钟。
  佣妇们回到婉容的房间,婉容问:
  “办好了吗?”
  “办……好了。”她们哽咽起来。
  婉容却笑了,道:“她会比我幸福的,这没有什么。”
  在婉容的心里,孩子生活在民间,比在宫廷幸福多了——她真的以为,她的小婉容已被抱到宫外给别人收养了。
  一天,溥仪正在和二格格韫和闲话,道:
  “你以后把那个人看紧点,不要让她和别人乱说话。”
  “皇上放心好了,就是连雌的也休想接近她。”
  “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你也要注意,千万别把什么东西说出去。来的人,更要小心,别把什么消息都带给她。”
  二格格道:“无论是谁和她讲话,我都在旁边不就行了?”
  “那么你就是‘皇后挂’了。”
  溥仪无义中开了这个令自己很苍凉的玩笑。大家正在尴尬,溥杰进来道:
  “皇上,不好了,日本人把凌升抓起来了。”
  凌升是清末蒙古都统贵福的儿子,原来是张作霖东三省保安司令部的顾问,现在正作着兴安省省长。
  “日本人怎么会抓他?”溥仪问。
  “在省长联席会上,他发了牢骚,他说关东军言行不一。他说他在旅顺时曾亲耳听板垣说过满洲国是个独立的国家,可是现在一切都是日本人说了算,在兴安省,他更是什么权力也没有。这样,他回省以后,就被抓了起来。”
  “他说的对……”
  二格格话没说完,溥仪就捂住了她的嘴。恰在这时,御用挂吉冈安直走了进来,道:
  “你们好像在谈论什么事情,嗯。”
  “没有什么,我们正在说怎样才能把皇后的病治好。”
  “嗯,皇后的病是该治一治了,啊——,我看哪,北京那边要来人看皇上,嗯,我看,以后就不必了。”
  “这——不妥吧,”溥杰道,“都是宗室亲戚,怎能不来往呢?”
  “影响国家大事,以后就免了!嗯。”
  众人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溥仪才道:“听说凌升被抓了,是什么原因?”
  “这个,皇上能不知道吗?他有反满抗日活动,这个人,想造皇上的反哪。”
  溥仪道:“他是建国元勋,不会做出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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