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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查理·达尔文的最后十年和逝世


  在一八七三——一八七五年,达尔文准备再版他过去的许多著作。一八七三年准备再版《人类的起源》,一八七五年准备再版《动物和植物……变异》。这是一件枯燥乏味的工作,使他无法全力以赴从事他所喜爱的植物学的研究。再版要求改正批评界或通信人所指出的缺点,要求把新的细小事实或想法加到正文中去,要求长时间地对文章风格和刊误进行校对。
  但是,要求把几乎已被他忘却的地质学著作进行再版这一事实,却使他感到非常高兴。例如,他很关心《珊瑚礁》的再版,因为他的陆地下沉的旧理论开始遇到越来越多的批评①。泽姆佩尔,后来穆瑞(他根据“挑战者”号考察的新资料)开始接受在水下沙滩上可能形成珊瑚岛的说法,驳斥了陆地下沉的作用,承认有时陆地会上升。达尔文在给泽姆佩尔(后来给穆瑞)的信中,谈出了自己的意见,他说,钻探珊瑚岛会给解决争论提供许多资料②。有趣的是,这样的钻探,是在达尔文死后很久,由索拉斯和司徒亚特教授以及代维德教授的考察队,在富纳富蒂岛这个珊瑚岛上实现了,而且钻探的结果于一九○四年出版,它对达尔文的理论很有利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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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其实,1872年,代安教授的巨著《珊瑚和珊瑚岛》,一般来说,是支持达尔文的珊瑚礁理论的。
  ②如果由同样珊瑚构成的岛延伸的地方比构成珊瑚岛的珊瑚虫能够生活的地方深得多的话,这会更加证明达尔文理论的正确性。
  ③见《查·达尔文全集》1936年莫斯科一列宁格勒版第11卷第256—257页。


  达尔文得知地质学家们对他的《‘贝格尔’号地质学》方面的一些著作还是给予很高的评价,札德教授在自己的关心火山理论的著作中也引证了他的话,对此他感到非常高兴。但是,如果要把《‘贝格尔’号地质学》方面的著作再版成为一卷本的话,那么达尔文认为不作任何修改为好,虽然这部著作在某些方面已经过时了。
  为了答复詹·格基教授寄给他的《伟大的冰川时代》一书,他在一八七六年十一月十六日给格基写了一封长信,信中他首先向格基略表谢忱,然后便把自己关于骚桑波顿旧石器时代沉积物中角形石和磨损石竖立原因的理论观点作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他认为,沙石是在沉积物中间冻结的雪层里,在冰雪融化的情况下,沙石就竖着陷下去,并且冻结了。
  这就是为自然界的微小现象寻找解释的鲜明特点。
  早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初,他就给予弗·奥·科瓦列夫斯基各种帮助,科瓦列夫斯基首先提出,他的任何是要对许多骨化石进行详细的分析,以便根据古生物的材料了解动物群的发展的种系发育史,一八七八年,达尔文非常高兴地阅读了莫西索维克的《白云石礁》。
  原来,古生物学家们十分相信进化论,所以他们开始利用某个已经绝灭的生物群的逐渐变异,作为这个或那个层系沉积的地质时期的真正标准。他认为内麦尔的著作也是这样承认进化论的。然而,对真理的热爱使他承认(见一八七八年七月一日给莫西索维克的信),正如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的那样,一个层系中的每一层只含有在海洋一定深度及存在于这一深度的其他条件所特有的生动,并且承认,在某一个海生物种和另一个海生物种之间的所有过渡形态,很少在同一个地方或同一层存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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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在我看来,这个意思是非常精辟和非常重要的。这个意见特别适合于对贝壳变化的看法。B.N.扎金教授在他关于田螺种出色的学术论文中清楚地表明,这个软体动物门的贝壳的形状和构造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生态学(水的深度、运动等)我在圣瓦斯特拉隆格诺曼底一个车站上,曾亲眼看到在不同深度发掘出来的现代patella贝壳的各种标本,这种贝壳由于所处的深度不同,其结构变化也各异。因此:在根据同一个地方贝壳变化建立贝壳的种系发育的系列以前,古生物学家必须问自己,这里没有产生生态的系列吗?也许,由于陆地升降也没有产生遗传的系列吗?而且也不能用条件的回复来解释作为建立进化论抽象“规律”(象菊石亚纲这样贝壳)的周期变异吗?

  达尔文继续写道:“我有时进行一些推理,认为现在陆地和海洋在世界上的分布情况和从前截然不同,许多新属和科能够先顺着孤立的水路两岸向南发展,而后来却能向北伸延。”
  他在内麦尔的关于斯拉沃尼亚的古生软体动物的著作中看到了一些事实,它们是说明生活条件能直接影响生物进化的“极好证据”。
  美国学者奥伦也指出了这种外部条件的直接影响,他分析了鸟类和哺乳类这些地理上各亚种的分布情况,在给莫尔斯的信中,达尔文称奥伦的书是一本很有价值的书。但是,在给那个在评论中批评奥伦的罗马内斯的信(一八七七年六月十一日)中,他写道:罗马内斯关于奥伦著作的评论,却使他怀疑奥伦是否真的有力地阐明了被研究的对象,这种怀疑甚于过去寄予的希望。
  为了不再赘述当时达尔文一直在研究的甚至使他感到不安的问题:在什么样的范围内应当接受这一对进化来说是外部的直接影响的重要因素①,让我们还举出达尔文在三年后(一八八○年)给赫胥黎的信中所表示的一条非常明确的意见吧。赫胥黎曾给达尔文写信道,他认为最好在讲话时不要暗示自然选择,因为这需要很长的“附加说明”。达尔文虽然当时已达七十一岁高龄,并且在许多信中老是强调他年事已高,害怕出事,说他的智力减退了,已经不能再研究困难的问题,但是,他却正是在许多困难的问题上,继续独具慧眼地权衡一切“赞成”或“反对”的意见。他那惊人的智慧使他始终“注视着”同该原理相矛盾的证据,他善于找到一种非常准确的、精辟的、明智而又无可辩驳的论据。无疑,他在受到赫胥黎对自然选择所流露出的一些轻视的神态的刺激后,担心赫胥黎从此不和他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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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斯·尔·索博尔多来年深入研究了达尔文的著作,他在同我私下谈话时说出这样一种想法;根据达尔文的著作和书信分析他一生各个不同时期对这个问题的观点是十分有趣的。我完全赞成这个意见,不想在这个《传记》中作出全面的分析,在这里我只指出,达尔文承认新的事实对说明这种影响的重要性,实质上丝毫也没有贬低自然选择思想的作用。

  他给赫胥黎写信道:“在我经常想到那些我们现在所不能见到的·极·少·数(着重号是我在引文中加的——作者注)的结构时,我可以使自己确信,自然选择所起的只是从属作用。另一方面,在我想到那些二十年前,只是被称作‘形态学的’并被认为是毫无用处而现在大家都知道是非常重要的为数甚多的构造(特别是各种植物)时,我可以使自己确信,任何构造都是靠自然选择发展起来的。真正令人感兴趣的是,在勃龙列举的一览表①中,有很多构造由于它们没有功能作用而无法认为是自然选择所造成的,但现在却被认为是非常重要的构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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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附在勃龙的德文版《物种起源》上的。

  为了结束达尔文一生最后十年在古生物学上的成就,以及古生物学对于进化问题日益增长的意义,我还要指出美国人马尔施关于古生齿鸟类的著作对他产生的巨大影响。
  一八七六年,华莱士的巨著《动物的地理分布》出版了。达尔文对该书无限钦佩,并且指出,根据华莱士的观点去研究各种植物、昆虫有肺软体动物和淡水鱼的分布是非常有意义的。他认为最有价值的是华莱士把哺乳动物作为动物地理分布的基础。但是,达尔文想把旧北极地带区和新北极地带区联结在一起,并又作为一个区域,把马达加斯加也合并起来。华莱士没有象福勃斯、虎克等人那样,采用并不存在的一些大陆下沉的假说,来说明生物的现代地理分布,为此,达尔文称赞了华莱士,并表示反对存在一个南极大陆的说法——似乎是介于南美洲和澳洲的南端之间的一个环节。他在信的末尾写了一句赞颂该书的话:“这是一本妙不可言的书,在未来的许多年内,它将是一切有关动物地理分布著作的基础。”
  大约在这个时候,达尔文知道了安顿·窦恩的关于脊椎动物起源于环状蠕虫的论文。这一就是现在也很少普及的理论,看来对达尔文没有产生巨大影响。他给窦恩写信道:放弃对那些海鞘纲动物(它们和脊椎动物的亲缘关系是阿·奥·科瓦列夫斯基确立的)的研究,会使他感到遗憾,他对这些动物深抱好感,当然,主要的是放弃建立动物界基本科目之间的联系使他感到遗憾。在这里应该指出,达尔文高度评价窦恩在新大陆努力建立动物站的行动,并且亲自捐款,在英国组织签名,积极参加建立这个极好的机构。
  我不准备细谈他同奥古斯特·魏斯曼相当频繁的通信。我只想指出,他在通信中总是彬彬有礼的,特别是同外国人通信,甚至在他同他们发生意见分歧时也是这样,在任何情况下,他都竭力避免同他们发生任何摩擦。
  众所周知,在这些年里,微耳和一直对进化论持反动立场,并且反对在他的学校里讲授进化论。赫克尔出版了一本反对微耳和的小册子《科学和教育中的自由》,赫胥黎为小册子写了一篇前言。一向钦佩赫胥黎的聪明机智的达尔文,感谢赫胥黎给他寄来的一本书。他写道:“我只读完了前言……这是非常出色的,我十分高兴您在结尾给微耳和一记响亮耳光。”赫克尔没有征得达尔文的许可,就发表了他对微耳和的个人意见。他的儿子一传记作者写道:“很难说,当时使达尔文感到痛心的,是他对同行进行了侮辱呢,还是他破坏了对朋友的信任……”
  达尔文继续同弗里茨·缪勒通信。他总是高度评价缪勒的考察材料,并经常在《自然杂志》上刊载附有他写的前言的缪勒来信的片断,因为他认为,这些片断对维护进化论是极端重要的。他给缪勒写信道:“您总是在发现某种新的和极端有趣的东西。”一八八○年,巴西发生水灾,这使达尔文感到极度不安。他给缪勒的哥哥(也是著名的博物学家,当时住在德国)去信,询问缪勒是否丢失了书籍或器具,“为了使科学不致受到损失”,他准备立刻用自己的资金来帮助缪勒。
  但结果,缪勒一切都安然无恙。
  在达尔文这一时期的个人生活中,我们要指出希金森上校从新港到唐恩访问一事。这个美国人在美国南北各州之间进行战争时,曾组织过特别的“黑人团”(即由黑人组成的)。无需赘述,达尔文憎恶奴隶制,全心全意站在北部各州一边。希金森的《同黑人团相处的生活》一书落到达尔文手里已经是在上校访问唐恩之后。达尔文根据他所看到的美国黑人的情形,对他们一向抱着好感,他在读完该书后,给上校写了一封信,信中表示了自己的喜悦心情,因为希金森也抱有同样的见解,并在自己的著作中很有见解地分析了黑人的性格和智力。
  我们在这里既不描述弗·奥·科瓦列夫斯基访问唐恩,也不描述克·阿·季米里亚捷夫访问唐恩。因为在我们上面已指出的达维塔施维里的书中,已描述了科瓦列夫斯基访问唐恩的情况,苏联读者已清楚地从季米里亚捷夫的著作中了解到季米里亚捷夫访问唐恩的情况,而且这种情况,在我们的书刊中,也时常加以引证。
  应当指出的是,达尔文对当时流行的招魂术和扶乩持强烈的否定态度。他的一个儿子把一个扶乩者请到查理的哥哥伊拉司马斯·达尔文在伦敦的家里,而且查理也参加了一次扶乩会,但却提前退场,确信这是招摇撞骗。大家知道,华莱士是招魂术的拥护者;相反,赫胥黎却是一个曾在第二次扶乩会中大大阻挠了扶乩者的顺利进展的怀疑主义者。
  一八七五年,达尔文的朋友赖尔活到耄耋之年去世,他葬在西敏寺,因为所有大不列颠的著名人士都葬在那里。
  同年,达尔文积极地参加研究当时流行的“活体解剖”问题。达尔文一向喜欢动物,并对虐待动物感得愤懑。但在英国某些人所发动的反对生理学家对活动物进行试验的运动之后,如果随之颁布禁止进行这种试验的国会决议,就有把生理学的成果毁掉的危险。然而由于任命了国会特别委员会来研究这个问题,该决议的颁布就被推迟赫胥黎参加了这个委员会,而达尔文也热情地努力设法帮助该委员会,达尔文的女媚利奇菲尔德律师也被吸收参加,他本着不干涉必要的试验而同时又禁止虐待动物这一精神,起草了国会决议草案。
  由于在无知的人们所进行的宣传的影响下,国会又提出了一些不利于科学顺利发展的议案,所以达尔文当众发表意见,并致函发行量最大的《泰晤士报》,以阐述自己对这一问题的意见。从他致兰柯斯特的信中看出,对此他非常激动、生气:“您问我对活体解剖有什么意见。为了真正的生理学研究而作活体解剖是合理的;但是,仅仅为了可憎恨的好奇心而进行活体解剖则是不合理的,我对这种意见完全赞同。这个问题使我气得发昏,所以关于它我不再多说了,否则我会彻夜不眠的”。
  对达尔文的普遍尊敬和对他的功绩的普通承认是从七十年代后半期才开始的,这表现在给予他许多荣誉称号上。例如,他感到特别亲近的剑桥大学就决定授予他以法学博士的称号。为此举行了隆重的会议,在会上用拉丁语向达尔文致了贺词,贺词的结束语是:“愿您这位以渊博的学问向我们深刻说明自然法则的人,成为我们的法律(法学)博士。”校务委员会决定拨款四百英镑绘制达尔文的肖像,好把它摆在大学里。后来达尔文的肖像就悬挂在剑桥大学的哲学学会图书馆内。美术家李奇蒙所绘的达尔文像的姿势是衣着法律博士袍,面朝观众。弗朗西斯认为,无论是姿势,还是面部表情,都不是达尔文所特有的。据他看来,最好的还是两年前由美术家劳伦斯所绘制的肖像,这幅肖像仍在家里保存着。
  在剑桥哲学学会为祝贺达尔文而举行的宴会上,达尔文的老朋友赫胥黎致了贺词,他的贺词结束语是:“我愿意表示我的深刻的信念,这一学说(借助于自然选择的进化论)不管将来被人们认为是真实的或荒谬的,但自从亚里士多德对生物知识加以总结以来,直到今天,还没有任何东西可与《物种起源》相提并论,因为这本书阐述的是生命的各种现象的有连惯性的概念,这种概念从头到尾都被一个统一的想法所贯穿,并呈现出勃勃生气”。
  弗朗西斯·达尔文出席了宴会(他父亲当然没有出席宴会)。“由于受赫胥黎的祝词的激励,他热情奔放,兴奋异常”,翌日一早就去父亲那里。
  林纳学会也想用达尔文的肖像来装饰会所。肖像是向美术家柯里尔订制的,柯里尔是一个非常细心和热心的人,他竭力不使达尔文感到疲倦。他把达尔文的像绘成身披他那件普通斗篷,手拿软帽,面朝观众站着的样子,这幅肖像连达尔文本人和其他许多最了解他的人也都认为是绝妙的一幅。弗朗西斯不大喜欢的是面部表情有些痛苦,不过,正如曾去唐恩拜访过达尔文的克恩教授所指出的那样,达尔文有时的确有过这种表情。
  一八七八年,达尔文被选为法国科学院植物学部(不是动物学部,因为那里有他的思想反对者)通讯院士,达尔文称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因为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植物专家,只认为自己是个植物爱好者。同年他又被选为柏林科学院的通讯院士。跟往常一样,在他表示自己的谢意的时候,总是补充说,使他深受感动的,与其说是给予他的荣誉,还不如说是在授予这种荣誉时有象亥尔姆霍兹、微耳和、波林斯赫姆和伊瓦尔德这样一些受人尊敬的学者在通知书上签了名。
  值得注意的还有,他获得设在都灵的意大利皇家学院的布雷斯奖金(计有一万二千法郎)后,就急忙从奖金中拿出一百英镑给那波利的安顿·窦思汇去,以便购买植物研究所的器具和作其他用途。
  德国科学家使达尔文深感高兴,他们在他一八七七年生日时,把装订得非常雅致的有一百五十名德国著名博物学家照片的像册给他寄去,荷兰博物学家也同样把有十七位荷兰著名科学家照片的像册给他寄去祝贺他的生日。达尔文也非常想得到俄国科学家的照片。达尔文的朋友弗拉基米尔·科瓦列夫斯基请求哥哥亚历山大·科瓦列夫斯基弄到布特列罗夫和瓦格涅尔的像片一并给达尔文邮去。照他的话说,因为达尔文“老缠着我要我把俄国博物学家介绍给他,而且我也总是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罗马内斯在都柏林的英国科学院会议上发表了论达尔文的演说。达尔文对待各种赞扬的话的态度表明了他为人谦虚。他给罗马内斯写信道:“您确是把一大批华丽的赞词加在我的身上,我感到惊奇的是,您不怕听到‘啊!啊!’或其他任何否认的表示。很多人认为我在科学上的成就被估计得过高,我自己也是时常这样认为;但我感到自我安慰的是,我从来不故意作任何事以换取别人的赞扬,够了,关于我的可尊敬的‘我’已经太多了”。
  一八八○年,赫胥黎在皇家学院发表了一篇演讲,题目是《物种起源一书已到成熟之年》(他认为男人成年是二十一岁)。达尔文本人没有出席这次演讲会,但他的孩子中有三个参加了,他们非常高兴。达尔文给赫胥黎写信说:“看来,正如其他许多次一样,您在我这个苍老的头上堆满了又高又厚的荣誉。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从您在《泰晤士报》发表的那篇伟大评论以及在牛津所进行的激烈论战以来,直到今天,您在论证和传布进化学说的信念上所起的作用是何等巨大”。
  达尔文虽然已到暮年,但他仍然有时积极地参加捍卫达尔文主义的斗争。而且单就他发表的演说来看,他还能够给予“敌人”以相当有力的打击。
  领导著名探险的王维尔·汤姆孙,在《挑战者号航行记》一书绪论中写道:“深海区系动物的性状并未提出任何根据来支持这样的理论,这一理论把物种的进化归因于只受自然选择支配的极端变异”。使达尔文感到愤懑的是,对自然科学一窍不通的神学家和形而上学者们,一向古板地把他的理论简单化,简单到了可笑的地步,因此他就被迫经常与这种古板习惯作斗争。而这种古板习惯这次却来自这位大博物学家。查理·达尔文在他给《泰晤士报》的信(发表于一八八○年十一月十一日)中,援引汤姆孙的话来证明,他从来都没说过“极端”变异是进化论所必需的,也从来没有把自然选择说成是进化论的唯一因素。
  接着他又写道:“如果王维尔·汤姆孙先生参观了畜牧业,那就会看到,所有的牛或羊绝对都是纯种,即彼此都长得特别相似。他就要大声说道:‘先生,我在这里没有看见极端变异;我找不到任何证明,说明你们在繁殖你们的动物时奉行了选择原则’我是很了解饲养者的,我毫不怀疑,一个人在遭到这样的指摘之后,只会是一笑了之,一句话也不会说的。要是往后他向其他饲养者讲起这段往事的话,我就会特别担心,他们可别对博物学家们发表一些虽然带有感情但却不太恭敬的议论来”。
  达尔文在这封信中不用一句粗鲁的话就把汤姆孙痛骂了一顿,仿佛他本人对汤姆孙就说了“带有感情而又不太恭敬的话似的。”
  在把自己的信寄给《泰晤士报》编辑部之前,达尔文先把信寄给了赫胥黎,让赫胥黎决定怎样处理这封信。他在附言中给赫胥黎写道:“如果我的手稿十分平淡乏味,非常浅薄,非常恶毒或非常什么的,那我就坚决恳求您把它一烧了之”。
  赫胥黎把信寄了,但却把达尔文致编辑部的书信草稿结尾的最后一句话勾掉。最后一句话是:“也许象饲养者那样,我最聪明的办法是保持缄默。因为,正如塞治威克教授在多年前向那位不断辱骂地质学家可怜的老系主任约克斯基指出的那样,对一无所知的事物大发议论的人是无法伤害的”。
  如果你再读一遍达尔文一生的最后几年的书信,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惊奇,在如此瘦弱的身躯中保持着朝气蓬勃精神,清醒的头脑和对博物学有着异常广泛的各种各样的兴趣。我们仅举几个例子来说明。
  我们已经指出,达尔文在论蚯蚓的著作中,常常引用罗马内斯这位著名权威的话,并且写道,蚯蚓不只是受盲目本能的指导,而且还受某种智能的指导。可是达尔文刚刚读完法布尔的《昆虫学回忆录》。从所周知,法布尔依据他认为几乎是不变的昆虫复杂本能的研究,就在回忆录中大肆攻击进化论。而达尔文则认为法布尔所列举的昆虫的复杂本能,可以轻而易举地用昆虫复杂本能是通过选择由比较简单的本能发展而来的这一道理加以解释,因此他高度评价了法布尔特别细腻的观察。他在给罗马内斯的信中,对动物的智慧和本能作出了令人惊异的论断。
  一八八一年,他在给罗马内斯的信中写道:“在您那本关于动物的智慧一书中,我不知道您是否要讨论某些更加复杂的、更加奇异的本能。这是一种徒劳无益的工作,因为不可能产生矿物的本能,这里唯一的线索是存在于同‘目’的其他成员中的这些本能的状态,而这仅仅是一种可能性”。
  但是,如果您要讨论这些本能的话(或许会有人期待您这样做),我认为,您未必能找到比能把自己的猎获物麻痹的沙黄蜂更好的例子了,正如法布尔在《科学纪录》上发表的那篇重要的《回忆录》中惊人的论文里描述的那样。
  当我读这本书时,我曾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人们时常惊奇把瞎说有关沙黄蜂在解剖学上的情况……我认为,沙黄蜂杀死猎获物起初只是向猎获物身体的下部最柔软的那一面多次蛰刺(见法布尔的《回忆录》第一九二页和四二一页);而后来,它们发现了蛰刺某一节是一种最有效的方法;于是这种习性正如叭喇狗牢牢咬住公牛的鼻子或雪貂咬开小脑的那种习性一样被遗传下来。这里还不是向前迈了一大步——只轻轻地蛰刺一下它的猎获物,便可以使它们的幼虫得到鲜肉,而不是老化的干肉。法布尔虽然极力强调本能的特性是不变的,但也指出了某种变异性。例如第一七六、一七七页就是这样……”
  他的朋友虎克在约克曾要向地质学家们发表演说。他预定用演说的题目表明,旅行家们为地理学做了些什么。他写了一个演说草稿,并把它寄给达尔文过目,看来,由于时间仓促,要把演说稿撰写好,他缺乏信心。达尔文特别主动地表示,他愿意帮助自己的朋友,并预先说明,他从来没有过多地注意任何问题的来龙去脉,并说他的记忆力已变得“极坏”。实际上,他所提出的许多很值得注意的意见,他给虎克出的许多主意都表明,他是如何在密切地注视着报刊,而且在他的记忆中保留着多少奇异有趣的事实啊。
  达尔文同意虎克的说法:泰斗洪保德是一位最伟大的科学旅行家,而且是“无数后进的科学旅行家之父”。他飞快地读了两三卷洪保德的《地质学》后指出,洪保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这不仅是由于他有独创精神,而且还由于他无所不识。接着谈到达纳,他认为,他的功绩在于,他具有被“挑战者”号的考察出色地证实了的关于大陆和大洋永久性的思想。但他劝告虎克要很谨慎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因为他知道,梅拉尔德·李德不久前发表并论证了一个相反的观点。接着,他表示赞成北极古生物的发现是有极为重要的意义这样一种意见,但他警告说。他反对植物是以北方为起点开始旅行的观点。
  令人惊讶的是,达尔文是多么密切地注视着在古生植物和古生动物方面的每一个新发现,因为他列举了在美国白垩纪地层中多次发现的被子植物,发现了与澳大利亚动物群相似的澳大利亚古生物,在英国志留纪地层中,新近多次发现了古生植物。他要虎克注意高等植物的发展似乎是骤然的或突然的,注意用昆虫中中生代末期那种决定异花受精强有力的发展来解释这样一个事实(法国古生物学家萨泼尔塔)。最后他指出勃莱特对斯堪的纳维亚的泥炭层所作的观察及其重要的结论。
  就拉卜克于一八八○年在约克以英国科学协会主席的身份作的“关于近五十年来科学的进步”的演说一事,达尔文给他去了一封信,达尔文在信中使拉卜克注意这一时期的地质学中的伟大进步,这一进步拉卜克看来疏忽了,即使他注意到了寒留纪层系之上的无生代地层的分类,特别是注意到了冰川时代的被发现(约在四十年代),而后注意到了对从前地质学家所没有注意到的表面层(从前叫作洪积世)的研究。
  他欢迎奥格尔把亚里士多德的著作译成英译本,并称赞他所写的英译本绪论。他给奥格尔写信道:“我曾经崇拜过的两个神,一个是林纳,另一个是居维叶,尽管他们使我崇拜的方面是很不相同的;不过同古代的亚里士多德相比,他们只不过是两个小学生罢了”。同时他也指出了亚里士多德对某些简单的东西的惊人的无知,比如肌肉是运动的器官,亚里士多德就不知道。
  值得注意的是,达尔文在一八八一年为了在工作上帮助和支持一位力求培育出一种甘蔗变种的巴西人,他到处奔忙。最后几年达尔文才与罗马内斯过从甚密,他在给罗马内斯的信中表示了自己的关心:“应当鼓励遥远的世界各大洲的科学”。
  在他一八八二年二月所写的最后一批信中,有一封是给弗·戈尔斯弗尔的,这封信评论了古生三叶虫纲。达尔文在这封信中指出,这些生物形态(属和种)本身在连续不断的古代结构各发展阶段中就已发生了变化,已绝了种;但他认为,象三叶虫纲这些完善生物形态在古代层中的出现,就会驳倒那些认为在我们所熟知的地质层中能找到最先出现的生物痕迹的人心目中的进化论,对这一想法他坚决不同意。
  在此之前,曾在寒武纪层下发现了许多受到晶化作用的岩层。这些岩层一度是能够充满生物遗体的,但却什么生物遗体也没有保存下来。
  达尔文写得更晚的(一八八二年二月十六日的)另一封信,是寄给曾为林纳学会画达尔文肖像的美术家柯里尔的。达尔文告诉美术家,说所有的人都赞美这一肖像,他写道:“每当我看到自己的肖像挂在林纳学会里,几天里我心中都充满自豪感”。
  柯里尔是赫胥黎的女婿。达尔文在信中提到赫胥黎的名字后,补充说:“这使我想起,我只阅读了他的著作的最后一卷。幸亏我(从前)没读过他的论普里斯特利的论文,而这编我从来未曾读过的最出色的论文,使我感到惊讶。关于自动说的论文也非常有意思。可惜,我没有象赫胥黎那样好好地武装起来,不然我就会要把他找来就这一主题进行决斗。可是要干这类事情,我就显得‘聪明过度’了,因为在我清醒过来之前、他就会用他磨得锋利的轻剑穿我六次”。
  绝妙的是,达尔文一生中最后十年,他的健康状况比以前有了好转:他已能象从前那样不间歇地工作,已不感得他通常所感到的那种午前的疲倦或身体不适。最后几年他是在他所喜欢的和能使他焕发朝气的医生恩德留·克拉克的看护之下。不过看得出来,他的体力已在下降,而且他在给自己朋友的一些信中抱怨说,他已无法开始进行预计要用整整几年时间才能完成的新的考察,然而这些考察却是唯一使他感到快乐的事情。
  一八八一年七月,他从乌尔苏奥捷尔回来后,就给华莱士写信道:“……我不能去散步,一切都使我疲倦不堪,即使观赏风景也是如此…”我将怎样利用这有生之年呢,我简直讲不出来。我想,我愿我周围所有的人都能幸福美满,但是生活对我来说已变得异常艰难了”
  一八八一年秋,他大量研究了碳酸氨对植物的根部和叶子所起的作用,但是到了年底,他的颓丧情绪又加剧了。
  一八八一年十二月十三日,他到自己女儿亨里埃塔(嫁给利奇菲尔德律师)家里去。在那里,他想拜访罗马内斯,可是在楼梯上他的心脏病猝发了。
  一八八二年一月末,他的病情加重。在二月末和三月初,心脏疼痛更加频繁,而且心博过速几乎每天都出现。三月八日,当他沿着他所喜爱的沙径散步时,他的心脏病又猝发了,他勉强走到了家门口。从此他就不敢远离家门。三月十日,恩德留·克拉克医生来给他看病,但因为就医的人很多,他不能经常去给达尔文诊病,所以由其他的医生继续为达尔文治疗。达尔文感到身体特别虚弱,已经无法工作。但这种状况逐渐过去,他又能同埃玛一起坐在自己的花园里赏花,倾听鸟鸣。
  他的老朋友赫胥黎特别热心照料,希望所有的医生能经常对达尔文进行精心的护理。
  三月二十七日,达尔文给他写信说:“亲爱的赫胥黎:您那封极亲切的信对我确是一种强心剂。今天,我觉得比已往三个星期要好一些,而且现在我也还没有感到任何疼痛。您的计划看来是非常好的,所以,如果我的健康会大大好转的话,我将要谈到它。克拉克医生对我是无比亲切的,请他再来一次就好了,但是他太忙了。亲爱的老朋友,请您再一次接受我的诚挚的谢意吧。我诚恳地希望,世界上再多一些象您这样的‘自动物’就好了。
  永远是您的达尔文”。
  最后这句话幽默地暗指赫胥黎的演说《论动物是自动物的假说》,这个演说是他一八七四年在贝尔法斯特英国科学协会的会议上发表的。
  四月十五日,达尔文在进晚餐时突然感到晕眩。他想走向沙发,可是却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只要身体不适,他就喜欢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在那里他就眼望摆放着古瓷和挂着图画的那个角落。十七日,他的病情再度好转,他的妻子在日记中写道:“天气晴好,他做了一些轻微的工作,两次在户外,即在花园里散步”。十八日夜,子时左右,他感到身体严重不适,并且昏倒了。苏醒过来后他叫醒妻子。大概感觉到死亡已逼近,他说道:“我一点也不怕死。”还对妻子和孩子们说了几句温存的话(“只要一有病就受到您的服侍”。“告诉孩子们,他们一向对我和善”)。他于一八八二年四月十九日四时左右逝世。
  埃玛想把查理葬在唐恩,可是达尔文的朋友们却坚持要把达尔文隆重地安葬在西敏寺。扶柩的人是:虎克、赫胥黎、华莱士、皇家学会主席拉卜克以及其他一些人。参加葬礼的人还有英国、法国、俄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和美国的科学学会代表,以及达尔文的家属和达尔文的许多亲属。达尔文的妻子没有参加葬礼,因为葬礼太庄重,太隆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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