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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让他死去


  一九四八年一月十三日星期二,上午十一时五十五分,莫汉达斯·甘地开始了一生中的最后一次绝食斗争。这年冬天寒冷,像往日一样,甘地这天清晨三时三十分起床,然后进行晨祷。在没有暖气设备的灰暗房间内,他喃喃地诵读经文,“通往神灵之路为勇士们开辟,而绝不是为懦夫们铺设”。
  十时二十分,甘地最后一次进餐,他吃了两张烤饼、一个苹果、一杯山羊奶和大半个柚子。用餐之后,在比尔拉寓所的花园内举行了简短的宗教仪式,随后绝食正式开始。甘地的数名亲近门徒和陪同人员出席了仪式。他们是,甘地的侄孙女摩奴、阿巴,秘书普雅雷拉尔·纳亚尔和妹妹苏悉拉·纳耶尔医生,以及甘地的精神继承人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简短宗教仪式结束时,苏悉拉·纳耶尔医生高声吟咏基督赞美歌。自从甘地在南非第一次听到后,圣歌的诗句常常激励着他。苏悉拉·纳耶尔唱道:“主呵,你的十字架为我带来幸福!”
  随后,甘地在草褥上躺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那张近几个星期来带有悲戚之色的面部,现在流露出幸福的表情。秘书纳亚尔暗自思忖:“自从他九月份回到新德里以来,他的面孔从未像现在这样愉快,这样无忧无虑。”
  印度新闻界和其他国家驻印度首都的数十名记者出席了仪式,此举说明,甘地自我牺牲的意义远远超过他在加尔各答城的绝食意义。这次,人们普通感到不安,因为和上次加尔各答的绝食相反,圣雄突然决定绝食前,这里未曾发生过任何屠杀事件。在新德里城,局势仍然极度紧张,但是各教派的武斗已经基本停止。然而老人和人民大众心心相印,估计不久将会发生暴力事件。
  甘地宣布进行绝食和停止绝食的条件的消息,使广大同胞们感到震惊和沮丧,甚至激起明显的敌对情绪。事实上,当时新德里的局势和加尔各答的形势大不相同,这场新的挑战结果更是难以预料。当时,新德里城到处挤满难民,他们愤怒地叫喊向穆斯林复仇。不少难民为逃避难民营内的寒冷和恶劣生活条件,纷纷占领清真寺和穆斯林的住宅。现在甘地居然要他们归还栖身之地,把他们送回苦不堪言的难民营里。
  此外,甘地要求偿还给巴基斯坦拖欠的五亿五千万卢比,这样,公众舆论界的大多数人士为之愤懑,同时在政府各部部长中间引起了分裂。
  数星期、乃至数月来,甘地好像是印度一位“被人遗忘的人”,他的说教业已成为被人抛弃的过时的学说。现在,他突然再次登上舞台,使用印度神话中仙人的陈旧武器与同胞们作对。过去,他曾使用这一有效武器反抗过英国人。

         ※        ※         ※

  在距印度首都一千二百公里的地方,在一间用石灰水粉刷一新的屋棚内,两个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传机滚筒上出现的消息。十个星期前,他们在这里举行过《印度民族报》的新社址落成仪式。纳图拉姆·戈德森和纳拉扬·阿卜提获悉甘地进行绝食,特别是他停止绝食的条件的消息后,两人顿时怒不可遏,勃然色变。甘地敦促印度偿还给巴基斯坦五亿五千万卢比,从而使这两位极端主义分子的狂热情绪突然迸发出来。甘地简直是在进行政治讹诈。戈德森为了维护甘地的事业,过去曾经被捕入狱,今天他对他怀有刻骨仇恨,现在甘地居然企图迫使他的国家在旁遮普的刽子手和暴虐者面前举手投降。像他的朋友阿卜提和浦那城的其他印度民族主义者一样,戈德森曾经多次公开宣称,必须把甘地从政治舞台上清除掉,只有这样才能解救印度。但是,他的呼吁往往被视作一位神魂颠倒的煽动者发出的胡言乱语。
  戈德森希望自己成为印度教的复仇天使,这时把身体转向同伙说道:从今以后,他们将全神贯注地采取一项行动。为了实现这一重要目标,他们必须集中一切精力和财力。“我们必须铲除掉甘地。”纳图拉姆·戈德森冷酷无情地高声说道。

         ※        ※         ※

  太阳撒下最后一片余辉,温暖着正在漫步的老人。圣雄的一只手放在摩奴的肩上,另一只手放在阿巴的肩上,缓步登上比尔拉寓所的四个石头台阶。台阶通向宽广的草坪,草坪周围种植一行行玫瑰花。花园内景色宜人,甘地来到了最适宜他每天和同胞们会见的地方,在这里和他们一起举行晚祷。一座楼阁耸立在草坪的尽头,楼阁的风障下面搭起一座木头平台,上面放有一张草席和一架麦克风。摩奴特意带来一本《薄伽梵歌》、一本反省录和那个甘地形影不离的小铜痰盂。鉴于当时的特殊形势,六百多人出席了在草坪上举行的仪式。
  甘地请求与会者一起吟诵泰戈尔的诗词。在向盐场进军的过程中,在穿越诺阿卡利县的充满敌意的沼泽地时,他曾这样唱道:“如果他们不响应你的召唤,走下去吧,永远独自地走下去吧。”随后他解释说,这次绝食的目的,旨在“祈祷诸神纯净大家的心灵,消除所有人之间的纷争,印度教徒、锡克教徒和穆斯林必须下定决心,要兄弟般地在这个国家和睦相处”。
  摄影记者玛格丽特·伯克·怀特一边聆听甘地满怀信心地发表讲话,隐约感到“一种崇高的气氛笼罩着纤弱的身影,随着红日慢慢西沉,他的讲话愈来愈真挚感人”。
  “现在,我要使德里经受一场考验。”甘地宣布说:“不管印度或巴基斯坦发生如何严重的屠杀事件,我恳求首都的人民不要放弃自己的义务……即使现在仍然居住在巴基斯坦的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身遭杀戳,生活在我国的最贫穷的穆斯林儿童的生命安全必须得到保护……各个教派,全体印度人,必须以人道主义取代野蛮行径,必须使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印度人。如果他们不能如此,我亦无需继续活在尘世。”
  甘地结束演讲时,整座花园沉浸在令人极度不安的寂静气氛中。摩奴收拾起痰盂、反省录和《薄伽梵歌》。随后,人群一声不响地散开,为甘地让出一条路来。
  象参加晚祷会的其他人一样,玛洛丽特·伯克·怀特望着圣雄远去的背影,在内心深处暗自思忖:“人们大概永远再也看不到甘地了。”

         ※        ※         ※

  在浦那城,四个人聚集在极端主义报纸《印度民族报》的办公室内,现在他们未受到任何秘密监视。三个月前,秘密警察从窗户口目睹了该报社址落成仪式,后来受命暂时停止监视活动。但是,对于警察来说,纳图拉姆·戈德森的言论具有重要价值。参加会议的有合股人阿卜提、客栈老板维斯努·卡卡雷和难民马丹拉尔·帕瓦。会上,戈德森情绪激昂地阐述了当前形势,然后叫嚷道,
  “我们必须立即行动起来。我们必须干掉甘地。”
  戈德森的决定受到马丹拉尔·帕瓦的热烈支持。自从马丹拉尔在旁遮普一家医院看到父亲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后,他一直在等待着报仇雪恨的机会,现在这天终于来到了。性情暴躁的卡卡雷,也表示赞同戈德森的决定。
  会后,四人一起来到了武器走私商的店铺,这个人乔装打扮成沙陀,走遍了孟买省的各个角落。迪甘巴尔·巴德热像一位首饰商一样,在地毯上为富有的顾客们展示出武库中的各类珍宝,其中有手榴弹、冲锋枪、炸药和火焰喷射器。总之,这里一应俱全,足以掀起一场动乱,但是缺乏一件必不可少的武器——手枪。应顾客要求,假沙陀必须刻不容缓地弄到这件武器。
  纳图拉姆·戈德森离开狂热的印度教发源地、他的故乡浦那城前,尚需完成最后一项任务。正像他打算刺杀的人一样,戈德森的财产微乎其微。他的惟一家产是两页纸,现在他即将交付给东方人寿保险公司分公司的职员。在两张人寿保险单上,戈德森至今尚未填写保险受款人的姓名。他填写了第一张保险单,上面注有1166101号码,保险金额为三千卢比,受款人是他的弟弟戈巴拉的妻子。戈巴拉曾要求参与他策划的阴谋活动。第二张保险单的编号是1166102,保险金额为二千卢比,由他的同伙阿卜提的妻子享用保险金。现在,戈德森犹如一位被判处死刑的犯人,刚刚写好了遗书,准备以自己的生命去摧毁半个地球视为圣人的人。

         ※        ※         ※

  绝食期间,只要他一息尚存,甘地的生活起居一如往日。一月十四日星期三,像平日一样,他于三时三十分起床,然后吟诵《薄伽梵歌》。数分钟后,当甘地用树枝刷完牙时,摩奴听到他风趣地喃喃自语:“啊,今天我真想吃点东西!”
  姑娘昨晚醒来两次,看看甘地睡觉时是否盖好被子。听到甘地自言自语后,摩奴给他送去这天的第一顿“饭”:一杯掺有苏打水的温水。甘地厌恶地蹙眉噘嘴,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了饮料。
  喝完水后,甘地开始他从前天以来不断思考的工作。他打算给他的小儿子迪瓦达斯复信。迪瓦达斯在一封感人至深的信中,哀求甘地放弃绝食毁身的行动。他在信中写道:“您的死不能完成您的毕生事业。”甘地吩咐摩奴过来,向她口授回信:
  “是神授意我绝食,只有神能迫使我停止。同时,我请你和大家勿要忘记,神是否将保全我的生命,这均无不妥。我只有祈祷遵行:主呵!我祈求你在绝食中赐我力量,庶其不致为了偷生之全而贸然停止绝食。”
  甘地谢世的危险使周围亲近的人焦虑不安,坐卧不宁。当时,他已是七十八岁高龄的人,数个月来,他的体力已明显下降。在加尔各答城绝食后,甘地的肾功能已开始减弱。此外,旁遮普事件使他震惊若失,断然决定数日内不进食物。与此同时,他的血压急剧上升。他服用的惟一药物,是苏悉拉·纳耶尔医生用一种树皮配制的镇静合剂。但是,现在必须遵照他严格规定的处方配制药剂。年轻的女医生每天痛苦地称量一次病人的体重,不禁暗暗在内心思量,他究竟能够坚持多少日子。
  磅秤的指针告诉医生,一月十四日星期三上午,甘地的体重仅达四十九点五公斤。绝食的第一天,他的体重即下降一公斤。苏悉拉心里明白,要不了多久,甘地即将消耗瘦弱身体内的营养储备,对所有绝食的人来说,当人的机体开始消耗蕴藏肌肉内的蛋白质时,那么危险的时刻业已来临。一般来说,上述情况必然会导致死亡。由于圣雄目前身体衰竭,这一结果可能会随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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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地在关键时刻选择一位女性照管自己的健康,揭示了他的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自从他在南非第一次发起非暴力抵抗运动以来,妇女一直处在这一运动的前列。
  甘地多次指出,只要印度妇女尚未获得解放,解放印度只能是句空话。妇女占“人类受压迫人民的一半”,在男人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她们被禁锢在家务劳动的小天地里,身受根深蒂固的奴役。在南非创立第一座讲经所时,甘地宣布决定,男人和女人必须平均承担家务劳动。他建立一度供男人相女人共同进餐的食堂,取代了各家各户分别设立的厨房。这样,妇女们摆脱了家务劳动的沉重负担,从而有时间参加集体组织的政治和社会活动。
  妇女们满怀令人钦佩的巨大热情参加了政治和社会活动。在为印度独立而斗争的各个阶段,印度妇女和男人一起,冒着英国警察的棍棒奋勇前进。她们走在波澜壮阔的群众运动前面,其中数千名被投入监牢。
  但是,在争取印度妇女解放的斗争中,甘地有时也身处自我矛盾之中,否则,甘地不会成为名副其实的甘地。他向少女们建议说,如果在旁遮普的路上遭人奸污时,她们必须咬紧牙关,强屏呼吸,直至死亡。他一贯反对使用避孕工具解决人口增长的难题,因为他认为,使用避孕工具与他的自然疗法主张水火不容。在他看来,控制生育的惟一有效方法,是他本人实行的办法,即节制性欲。
  大约一百年前,印度社会仍然强迫寡妇们与其丈夫一起火化入葬。今天,在圣雄的推动下,印度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独立后的印度首届政府中,一位女性居然身居部长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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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中午时分,印度首届政府的成员们聚集在老人的身边,他再一次代表了印度的灵魂。在尼赫鲁和帕泰尔的带领下,阁员们离开了陈设豪华的办公室,来到甘地的草褥周围举行会议。甘地为他们打开了通往政府各部的道路。他们在甘地身边出现,与他把印度偿还巴基斯坦五亿五千万卢比作为停止绝食条件的决定有直接关系。
  甘地停止绝食的条件激怒了大多数部长们,尤其是瓦拉布贝·帕泰尔,他竭力为他们扣除这笔款项的决定进行辩解。甘地默不作声地倾听帕泰尔陈述。随后,他吃力地爬起身来,眼睛充满泪水,怒目直视眼前这位和他一起进行过无数次艰苦卓绝斗争的战友。
  “你已经不是我过去认识的帕泰尔啦。”甘地嘟嘟囔囔地说道。

         ※        ※         ※

  整整一天,印度教徒、锡克教徒和穆斯林的领导人前来看望甘地,哀求他停止绝食。
  他们的不安情绪是由于某种观象引起的,至今,圣雄周围的亲友们尚未意识到这一情况。甘地的绝食掀起的不满情绪,第一次压倒赞扬声。从科诺特圆形广场的商店到月光广场的集市周围的街巷,从帝国饭店的酒吧间到改建成难民营的火车站,整座京都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但是,这次好像没有人急于阻止甘地与世长辞。不少印度教徒认为,甘地绝食自毁是一件带有偏见色彩的阴谋诡计,旨在为穆斯林的事业效劳。他们说道:“究竟何时这个老头子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
  傍晚时分,一阵隐隐约约的嘈杂声越过比尔拉寓所的围墙。圣雄的亲信们顿时喜出望外,伸长脖子注意倾听。过去,他们在加尔各答曾经听到过不幸的群众发出这样的呐喊声,恳求圣雄放弃自我牺牲。一位亲信跑向寓所的大门口,远远望见游行队伍正沿着大街向这边走来,黑压压的人流手里高举着难以计数的标语牌。
  此刻,在比尔拉寓所内,身体瘦弱的甘地正要入睡。游行队伍抵达寓所的门前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在甘地的房间内久久回荡。甘地唤来秘书普雅雷拉尔。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甘地问道。
  “一些难民在游行示威。”
  “他们人很多吗?”
  “不,他们人不多。”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他们在呼喊口号。”
  甘地随后默不作声,侧耳细听游行群众究竟在呼喊什么口号。
  “他们在喊些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清楚。”
  普雅雷拉尔犹豫片刻,最后说了实话。
  “他们高声叫喊:‘让甘地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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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决心刺杀甘地的人,以朝山进香开始了通向罪恶的道路。在孟买郊区的一幢小屋前,三人按响了栅栏门上的电铃,由于季风年久日深地吹拂侵蚀,建筑物正面的灰泥已经剥落,上面唯一的明显标志是一块镌刻有马拉塔文的铜板。铜板上书写着房屋主人的名字;纳图拉姆·戈德森及其同谋者的教祖、“勇士”沙瓦迦尔。
  圣雄把比尔拉寓所变成一座殷勤好客、宣传非暴力学说的圣堂,热情接待各界人士,而好斗的印度教“独裁者”的府第则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如不发出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任何人均不得入内。一支武装卫队日夜看守,仅仅数名精挑细选的信徒方可进入设在二层楼上的圣所。那里居住君他们的主子。
  纳图拉姆·戈德森和纳拉扬·阿卜提属于这一小撮享有特权的门徒,而那位胡须飘然、陪同他们的人则被拒之门外。这天晚上,武器走私商迪甘巴尔·巴德热一改平日沙陀的装束,乔装打扮成一位音乐师,这对出生在吟游诗人种姓的人来说显得更为自然。在印度,吟游诗人浪迹四方,载歌载舞。但是,巴德热腋下的小鼓不是用来为演唱伴奏,原来鼓内藏有专门挑选用来暗杀甘地的武器:六枚手榴弹、六包装有定时装置的炸药和一支手枪。戈德森和阿卜提将同谋人留在楼下,然后上楼向他们的主子敬献武器。像平日一样,他们怀着无限崇敬的心情,弯腰躬身,双手拂摸主子的双脚,然后把手放在额前。四十年来,这位在印度历史上策划过数起臭名昭著的政治罪行的人,微微低头致意,然后迫不及待地仔细端详鼓内的东西。
  一月份的这一天里,戈德森、阿卜提和巴德热不是沙瓦迦尔的首批客人。今天早晨,客栈老板维斯努·卡卡雷和马丹拉尔·帕瓦曾一起来过这里。对沙瓦迦尔来说,马丹拉尔·帕瓦是他们组织内至今尚不认识的惟一成员;“独裁者”一边轻轻地拍着帕瓦的裸露的手臂,好像看看他是否有力气,一边用阴森的目光打量着异常激动的年轻难民。
  “好好干下去吧!”沙瓦迦尔高声说道,双眼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返回新德里的途中,戈德森和阿卜提在孟买城设备舒适的绿色海洋饭店内度过了第一夜。刚刚走进房间后,嗜色成性的阿卜提随即请求总机接通电话。这是人们等待已久的电话铃声,它来自一位即将参与人类历史上最为轰动的暗杀事件之一的人。事实上,阿卜提刚刚同孟买警察局总机接通了电话。总机回话后,阿卜提要求与305号分机通话,一位年轻女子的愉快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响起。这是孟买警察局的主治外科医生的女儿,她将和阿卜提一起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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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地的医生担心的危险时刻已经到来,其来势之快超出她原来的预科。一月十五日星期四清晨,苏悉拉·纳耶尔化验甘地的小便时,从中发现含有丙酮和酸性成份。导致死亡的过程业已开始。甘地已经耗尽碳水化合物储备。现在,整个肌体开始吸收本身的储备,仅仅依赖肌肉内的营养成份维持生命。绝食大约四十八小时后,身体孱弱的八十岁老人已身处危险境地,生命随时有不保之虞。
  对于年轻的女医生来说,发现上述毒性物质尚不是惟一令人不安的信号。经过对尿液进一步化验分析,她从中又发现其他症状。一天来,甘地喝了一千九百克掺有苏打水的温水。但是,苏悉拉·纳耶尔刚刚计算的结果表明,甘地仅仅吸收了七百八十克水。在加尔各答城的绝食日子里,甘地的肾脏受到损坏,随后一直没有恢复机能。苏悉拉此刻感到严重不安,想方设法使病人理解他的身体状况的严重性,同时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说,他的健康从此将会每况愈下。但是,甘地对此置若罔闻。
  “我的尿液内含有丙酮,究其原因,这是因为我对神的信仰尚未达到完美无缺的境界。”甘地低声抱怨说。
  “这和神毫无关系。”苏悉拉反驳说。
  医生继续说下去,详细解释出现上述排泄物引起的生理过程。当苏悉拉解说完后,甘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难道您的科学能知晓一切?”甘地质问道,“您大概忘记了黑天神在《薄伽梵歌》第十一章里的教诲:‘我告诉你的,仅仅是我荣誉的沧海中的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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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十五日早上,当莫汉达斯·甘地提醒医生不要忘记她的科学的局限性时,一位笑容可掬、穿着入时的年轻人走进了印度航空公司设在孟买的办事机构。纳拉扬·阿卜提以D·N·卡马卡尔和S·马拉塔的名义定购了两张机票,定于一月十七日星期六下午飞往新德里。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叠钞票,开始数点三百零八个卢比时,航空公司的职员问他是否打算预定返回机票。
  阿卜提听后不禁哑然失笑:“不,我不想预定返回机票。”他回答说。他的同伴和他本人尚无从新德里返回孟买的计划。他们只需要单程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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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地的健康虽然日益恶化,但他仍然要求为他灌肠。灌肠已经成为他卫生习惯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甘地认为,灌肠可以清洗人的躯体,祈祷则可纯洁人的心灵。生性腼腆的侄孙女摩奴,常常忠诚不渝地担当起这种细腻而亲密无间的工作。
  照料甘地是件艰巨的差事,摩奴为此常常遇到病人无穷尽的麻烦和令人难以置信的急躁。他表面上给人以安详和超脱的印象。如果晚送一会热水,他顷刻间会大发雷霆,愤怒不已。过后不久,他对刚才的发火行为懊丧不迭,随后精疲力竭地重新躺在病榻上。甘地向摩奴道歉说:“只有经历一场诸如绝食考验,一个人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缺陷。”
  摩奴后来回忆说,灌肠使甘地的身体衰竭,面色惨白,“犹如一卷棉花”。当看到甘地全身战栗,蜷缩一团时,摩奴简直慌了手脚,以为他不久人世了。此刻,她站起身来,急忙找人采取急救措施。甘地猜测到摩奴的动作含义,于是打着令人难以觉察的手势,吩咐她不要去惊动他人。
  “不,你不要去。”甘地说道:“如果神需要我留在尘世,它一定会保全我的生命。”
  像圣雄周围的不少人一样,摩奴经常暗自思忖,究竟神是否需要甘地继续留在人间。面对奄奄一息的可怜老人的自我牺牲,整座京都漠然视之,无动于衷,面对此情此景,摩奴不禁感到一股难以忍受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无论如何,新德里城大概期望“甘地自行死去”。
  甘地绝食的第三天,新德里城的街头出现小规模游行队伍,呼吁各教派和睦亲善,以拯救甘地的生命。为了向仰慕的受难老人表示敬意,路易斯·蒙巴顿取消了预定在政府大厦举行的招待会和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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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甘地的绝食在巴基斯坦引起尤为强烈的反响。来自拉合尔的电报告知甘地说:“这里每个人都希望知道如何才能拯救圣雄的生命。”在全国各地,穆斯林联盟领导人致力于改变昔日敌手的形象,现在把他视作“和睦亲善的天使”,各清真寺挤满了善男信女,大家为甘地的生命安全祈求真主,在闺房深处,穆斯林妇女们吟诵古兰经,默默祝愿为印度的穆斯林伸出友善之手的年迈印度教徒继续活在尘世。
  星期四下午,各通讯社通过电传机向全国播发了一条消息,消息在巴基斯坦引起的强烈反应大大超过了来自新德里的任何其他消息。甘地取得了初步胜利。由于他绝食自毁,穆罕歇德·阿里·真纳的国家得以免遭破产的厄运。为了恢复印度次大陆的平静局势,特别是“为了结束印度灵魂忍受的痛苦”,印度政府决定立即偿还给巴基斯坦五亿五千万卢比的款项。
  印度各部部长们接受了甘地提出的一项条件,从而为他人树立了榜样。现在,圣雄的生命取决于新德里的人民。在红星广场上,尼赫鲁向一万居民发表演说,希望他们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印度独立日那天,五十万印度人曾在这里欢聚一堂。尼赫鲁在讲话中大声疾呼道:
  “丧失了圣雄的生命,也就是丧失了印度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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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孟买一座庙宇的候见厅里,阴谋分子们围坐在地上,好像赌徒们参加骰子赌博一样。在这里,他们在小鼓内藏匿了各种武器。假沙陀打开小鼓,然后象流动商贩一样,滔滔不绝地向同伙们解说商品的性能。他向他们讲解如何装配手榴弹,如何在炸药内放置雷管,如何接通并点燃引爆线。
  小鼓内的最后一件武器是一支手枪。纳拉扬·阿卜提端详着眼前这件土制武器,最后说道:这支手枪“仅仅能在我们手中劈啪作响而已,但绝不能打死甘地”。在暴力事件层出不穷的国家里,要想搞到一件能够万无一失地清除一个人的武器比寻找能够摧毁成片房屋的炸药或炸弹更为困难。阿卜提注视着巴德热拨弄着杀人武器,不禁在心里暗自思量,这位性情怪诞、尚未赢得大家信任的人参加暗杀活动,看来是必不可少的。于是阿卜提示意巴德热和他一起到院子里去。他友好地把手放在巴德热的肩上,然后向他吐露了真话。据阿卜提透露,他购买的武器旨在“剪除”甘地和尼赫鲁。根据沙瓦迦尔的指令,戈德森和他本人负责刺杀任务。
  “你和我们一起到新德里去吧。”阿卜提低声说道,然后补充了一句对假沙陀颇有诱惑力的话:“我们承担你的所有费用。”
  炸药专家巴德热入伙后,小组人员业已齐全。阿卜提宣布说,为安全起见他们得分批赴新德里。客栈老板卡卡雷和马丹拉尔·帕瓦当天晚上在孟买维多利亚车站乘坐“边境邮车”火车,随身携带的行李内藏有巴德热提供的武器。两天以后,假沙陀和《印度民族报》社长的弟弟戈巴拉·戈德森分别乘坐不同车次的火车。至于行动计划的头目纳图拉姆·戈德森和纳拉扬·阿卜提,由于他们身居“带路人”的地位,他们不必和其他人一起旅行。他们手持阿卜提当天早上购买的机票,将乘坐飞机旅行。阴谋分子们将在民族主义政党“印度教大会”设在新德里的总部碰头,总部与拉克什米——纳拉扬庙宇相毗邻。拉克什米——纳拉扬庙宇是座规模宏大的新印度风格建筑物,由实业家比尔拉的家族馈赠给新德里城,现在,即将被阴谋分子暗杀的人正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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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十五日星期四傍晚,数百名善男信女聚集在比尔拉寓所的草坪上,期望“印度灵魂”奇迹般地出现,为他们举行晚祷会。然而人人大失所望。甘地虚弱得无力行走,甚至不能坐起身来。他竭尽全力,从卧榻上用麦克风向听众说了几句话,通过扬声器传向会场。三十年来,时刻激励印度广大人民群众的熟悉声音,这天晚上变得异常微弱,不少人感觉到,甘地好像在彼岸向他们发表讲话。
  “你们要关心国家,要想到它需要亲善。”甘地恳求道:“你们不要为我担忧。凡是来到尘世的人,某一天终究会死去的。死亡是我们所有人的朋友,我们应当终生感激它,因为它可以使人从苦难中解脱出来。”
  晚祷会结束时,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叫喊声,纷纷要求拜见敬爱的玛哈德玛。信徒们排成长长的队伍,妇女们走在最前面。按照传统的礼拜习惯,善男信女们双手合十,在一片肃穆气氛中一个接一个地从圣雄的阳台前走过。甘地躺在那里,因刚才说了几句话而精疲力竭。他的身体像孩童那样蜷缩一团,上面盖着一张白色披巾。他双目紧闭,面颊消瘦,不时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睡梦中的甘地,双手合十,以无意识的礼拜回答人民大众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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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宗教名词,意即致敬。在古印度,共有九种形式:发言慰问;俯首示敬;举手高揖;合掌平拱;屈膝;长跪;手膝踞地,五轮俱屈;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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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奴惊奇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晚上,生死未卜的老人身体衰竭,甚至无力坐起身来,现在醒来后,他居然能够自己站立起来。早祷之后,甘地开始一件人们料想不到的工作,然而他四天来未进食物,死神时刻在威胁他。甘地喜欢每天练习书写孟加拉文,从诺阿卡利县苦行游说回来后,他下定决心要掌握这门语言。写完练习之后,他以令人惊奇的洪亮声音口授演说辞,准备在晚祷会上让人宣读。
  甘地的康复只不过是假象而已。数分钟后,他勉强振作起精神,准备走进浴室洗个操,这时他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两腿发软,然后不省人事地昏倒在地上。苏悉拉·纳耶尔闻声赶来。她清楚甘地昏厥的原因。由于肾脏功能失灵,不能吸收体内的过多水分,甘地的心脏机能开始变得衰弱。早上秤量体重时,苏悉拉已经估计到会出现上述严重情况。两天来,磅秤的指针一直指向四十八公斤。血压情况也证实了医生的诊断。随后,一位专家被紧急召来,心电图描记器显示的结果表明,圣雄的心脏机能确实已经减弱。因而某种猝不及防的恶果可能会随时发生。
  苏悉拉·纳耶尔起草了第一号健康公报,宣布莫汉达斯·甘地的病情恶化。这是令人焦急不安的信号。如果甘地不立即停止绝食,他的身体的所有重要器官必然会受到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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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强大的浪潮终于越过了比尔拉寓所的围墙,过去它始终把印度广大人民群众扣伟大灵魂紧紧地连结在一起。一月十六日清晨,苏悉拉·纳耶尔起草的医疗公报公布前,印度全国人民本能地感觉到,甘地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同甘地过去绝食时经常出现的情况一样,现在印度全国的气氛骤然间发生了重大变化。一个拥有三亿人口、占世界人口第二位的国家,如今突然以整个身心在倾听一位身体衰竭的老人自觉地进行战斗的音讯。从老人居住的寓所的围墙内,印度电台每隔一小时播发一次有关他的生命垂危的消息。数十名印度和外国新闻记者聚集在比尔拉寓所的栅栏门前,好像前来参加守灵一样。在印度半岛各城市,人们纷纷涌向广场,手里高举标语牌,不断高呼“亲善”、“团结”和“拯救甘地”的口号。各教派和各政党的代表,在全国各地相继成立了“拯救甘地生命委员会”。这一天,全国邮电部门的职员寄来了数百万封信件,他们在信中写道,“我们必须拯救甘地的生命,我们要象兄弟一样和睦相处。”数十万人举行了集会,祈求神灵把甘地从苦难中解脱出来。各寺庙和清真寺举行专门宗教仪式。孟买城的不可接触者在致甘地的电报中指出:“您的生命属于我们大家所有。”
  在无动于衷、充满敌视情绪的首都新德里城,局势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难以计数的居民走出各居民区、市场或者商店,成群结队地涌向比尔拉寓所。各商店和店铺纷纷关门停业,表示声援玛哈德玛的斗争。印度教徒、锡克教徒和穆斯林组织成数支“和平大队”,手挽手地穿越新德里城的大街小巷,沿途向行人散发请愿书,祈求甘地中断绝食。满载年轻人的卡车来往奔跑,人们不断振臂高呼:“甘地的生命比我们的生命更为宝贵。”各中学和大学关门停课,数百名学生和教师走上街头游行示威,一面高声唱道:“我们心甘情愿为玛哈德玛死去。”尤其令人感动的是,在旁遮普悲剧中幸存的二百名寡妇和孤儿,组织成一支游行队伍来到了比尔拉寓所,他们宣布打算放弃分发给难民们的微薄口粮,以便和甘地一齐绝食。
  人民大众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激情,震撼了全体印度人民,然而掀起这场运动的人却无动于衷。现在,甘地仍然满腔狐疑。这次绝食,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打动了同胞们的心弦。因而他下定决心,毫不让步,坚持到底,决计在印度人民的心灵深处激起他所期望的深刻变化。
  “我不急于停止绝食。”甘地向前来参加晚祷会的心急如焚的听众说道。
  他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播送出去,但仍然十分微弱,人们勉强可以听得见。
  “我不想半途而废。”
  每说一句话,甘地气喘吁吁,然后停顿片刻。最后他以威胁的口吻说道:
  “如果和平不能在我们周围、在整个印度和巴基斯坦得到恢复,那么我将了此一生。这就是我绝食的目的。”
  尼赫鲁率领由政治和宗教领导人组成的代表团来到了甘地的卧榻前,他安慰甘地说,新德里的气氛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甘地神色诡谲地回答说:
  “你们不要担忧。我绝不会停止绝食。不管你们说什么,你们必须真心诚意。我需要的是具体行动。”
  与此同时,一封来自卡拉奇的电报送到了比尔拉寓所。电文询问,被驱赶出家园的穆斯林现在能否返回故乡,重新在新德里安家落户。
  “你们看,这是很好的考验机会吗!”甘地随即低声说道。
  甘地的忠实秘书普雅雷拉尔·纳亚尔拿起电报,旋即赴首都各难民营巡视,向印度和锡克难民解释说,现在甘地的生命完全取决于他们。傍晚时分,一千多人自告奋勇地签署了一项声明,保证欢迎返回故乡的穆斯林难民,甚至不惜让出自己的栖身之地。一个难民代表团来到比拉尔寓所,向圣雄保证说,目前局势确实发生了变化。
  “您的绝食深深打动了印度全国人民的心灵。”代表团的发言人说道:“我们向您保证,我们将竭尽全力,使印度成为穆斯林、锡克教徒、印度教徒和其他教徒的共同家园。我们恳求您停止绝食,把印度从苦难中解脱出来!”

         ※        ※         ※

  苏悉拉·纳耶尔焦急不安地注视着来回跳动的磅秤指针。说来奇怪,甘地绝食的第五天,年轻的医生急切地希望磅秤的指针能够表明甘地的体重明显下降。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了。甘地的肾功能进一步减弱。现在,急性尿毒症时刻威胁着他的生命。
  三位专家被召到了甘地的病榻前。他们的诊断结果证实了苏悉拉·纳耶尔的原来判断。眼下,尿液内丙酮和酸性物质的含量有所增长。甘地呼吸喘急的现象证明,尿液内丙酮和酸性物质的成分过高。此外,他的动脉血压下降至八,脉搏跳动快而微弱,同时心律也不齐。
  四位医生不需要任何医疗器械,即可作出正确的诊断。刚刚与病人接触,他们立即明白,现在甘地已身临绝境。他大概尚能活二三天,甚至仅有一天的时间。一月十七日星期六上午,四位医生公布了健康公报,向全国发出了告急信号:
  “我们有责任通告全国,印度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集中—切必要的条件,以结束圣雄甘地的绝食。”

         ※        ※         ※

  在浦那城火车站的月台上,当来自孟买的特别快车在一团团蒸气中停稳后,一位年轻女子顿时感到心里一阵难过。她望着熙来攘往的旅客,不禁暗暗在心里盘算:“我是惟一知道我的丈夫去新德里缘由的人。”
  戈巴拉·戈德森手拎手提箱,里面藏有一支七点六三毫米口径的手枪,前天,一位在浦那军火库任职的朋友,以二百卢比的价钱卖给了他。在距他家不远的一片小树林里,戈巴拉·戈德森曾经试验过几发子弹,证明手枪性能良好。他的妻子是惟一知道此行目标的人。妻子狂热地赞同丈夫的政治信念,同时怀着自豪和感激的心情为他祝福。现在,她把他们的四岁女儿举起,和戈巴拉·戈德森吻别。女儿名叫阿西拉塔,意即“剑锋”。三十年后,妻子谈及丈夫那天动身离开浦那车站时的情景时说:“当时,我们风华正茂。我们相亲相爱,梦想变革。”
  当戈巴拉走到车厢门口时,妻子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无论出现任何情况,你不要为我们操心。”妻子安慰丈夫说:“我会想办法养育我们的孩子。”
  妻子递给丈夫一包烤饼,这是她为他旅途上准备的食物。随后,妻子离开丈夫,戈巴拉走进了车厢,火车随即徐徐开动。年轻女人频频摆动女儿的胖乎乎的小手,远远望着正在消失的丈夫的身影,怀着妻子和战友的激情,默默祝愿他“一帆风顺”。

         ※        ※         ※

  甘地的健康虽然岌岌可危,医生们为他焦虑万分,但他一直神志清晰。现在,他已经进入绝食的第三个阶段,即最后一个阶段。绝食头两天,他的胃部经常剧烈疼痛,同时因饥饿而不时痉挛。后来的日子里,随着进食的欲望消失,他在二三天内感到头晕恶心。绝食进入第五天时,他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
  现在,圣雄沉浸在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安详平静之中。除了摩奴每天为他按摩不断疼痛的关节外,眼下他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当苏悉拉·纳耶尔及其三位同行在一起判断他尚能活在人间的时日时,甘地安详地在破旧信封的背面练习书写孟加拉文。诗人罗宾特罗纳斯·泰戈尔使用孟加拉语吟诵诗篇,是他首先称颂甘地为“玛哈德玛”。
  甘地做完练习后,示意普雅雷拉尔·纳亚尔来到他的身边。此时此刻,他对时局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如果像甘地的门徒们对他所说的那样,他的绝食即将达到预期目的,那么现在必须弄清楚,印度人民心灵深处发生的变化。究竟是否仅仅是旨在拯救他的生命的短暂的怜悯之情。于是他向普雅雷拉尔口授一文,一一列举了他停止绝食的七项条件。新德里各政治组织的领导人,其中包括他的敌手“印度教大会”的极端分子,必须在他的声明上签字。甘地提出的七项条件,是一系列令人吃惊的要求,它几乎涉及到新德里城生活的各个方面。条件包括,印度和锡克难民必须把改建成住房或庙宇的一百一十七座清真寺归还给穆斯林,取消对在德里老区经商的穆斯林商人的抵制,保证乘坐印度火车旅行的穆斯林的人身安全。
  普雅雷拉尔·纳亚尔急冲冲地跑去,将甘地的要求呈送给为拯救圣雄生命而成立的“和平委员会”。这天晚上,整座京都沉浸在激动和热烈的气氛中,自印度独立以来新德里城从未出现过如此热闹的景象。从科诺特圆形广场到各市场的狭小甬道,整座城市在沸腾。到处是游行队伍。商业活动停止了。机关、商店、作坊、工厂和咖啡馆关门了。在大清真寺广场上,来自各种姓和各教派的十万名群众举行盛大集会,强烈呼吁他们的领导人接受甘地声明的条款。萨卜齐曼提是新德里城最为动荡不安的街区之一,那里的印度水果商涌向甘地的住处通知说,他们已经取消了对穆斯林同行们的抵制。
  比尔拉寓所内,圣雄的健康急剧恶化。神志短暂的清醒后,很快出现了长时间的虚脱,同时伴随有谵妄现象。有人建议在甘地的饮水内加入几勺桔子汁。圣雄听到后突然从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睁大双眼正色说道,此举纯属亵渎行为,他将会被迫绝食二十一天。苏悉拉·纳耶尔无奈,只好哀求甘地允许在他腰部放置拔火耀,期望在玻璃气罐的诱导作用下,他的肾功能能够得到恢复。甘地拒绝了苏悉拉的建议。
  “圣父,但是拔火罐属于您赞同的自然疗法的一部分。”苏悉拉说道。
  “现在唯有神是我主张的自然疗法的一部分。”甘地用微弱的声音喃喃说道。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离开总理办公室,来到了甘地的病榻前。老人生命垂危,令人目不忍睹。在漫长的共同斗争岁月中,尼赫鲁曾是甘她的狂热追随者。此刻,他把脸转过去,担心老人看到他在流淌眼泪。
  路易斯·蒙巴顿和妻子也来到了甘地的身旁。前副王惊讶地发现,绝食中的甘地仍然保持着平素的“狡黠神色”,甚至仍然富有幽默感。
  “唉呀!”甘地一面欢迎客人,一面开玩笑地说道,“看来我只有绝食,贵人方可驾临。”
  埃德温娜茫然失措,顿感心头一阵酸楚。
  “你不必难过,甘地正在赢得一场胜利。”蒙巴顿安抚妻子说。圣雄的勇气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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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十七日,星期六下午,印度自古以来经常寻求的拜见圣灵活动在两个人面前出现了。他们两人相距一千公里之遥,同时他们的伦理观念水火不相容,然而历史发展不可逆转的潮流,不久将他们两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这天晚上,在比尔拉寓所的草坪上,甘地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向无数名前来参加晚祷会的信徒们发表讲话。他简短地说了几句话,每句话中间长时间地急促喘气。
  “任何人不能拯救或者结束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属神所有。”甘地对信徒们说道。
  晚祷会后,信徒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拜见圣雄。善男信女们个个愁容满面,不少人嘤嘤地啜泣起来。大家心里明白,甘地这次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在夕阳的余辉中,信徒们缓步走过比尔拉寓所的草坪,不少人暗自思量,大概这是最后一次瞻仰印度的伟大灵魂。感人至深的拜见活动持续一小时之久,人们列队默默地从覆盖着白色披巾正在沉睡的圣雄身边走过,怀着崇敬的心情不时撒下片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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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半岛的另一端,决心刺杀甘地的狂热分子纳图拉姆·戈德森和纳拉扬·阿卜提,此刻正在孟买城的一座灰泥剥落的屋宇内进行朝拜。戈德森和阿卜提即将以他的名义犯下滔天罪行。
  两位婆罗门怀着虔诚的心情向“勇士”沙瓦迦尔致意,俯身抚摸他的双脚,然后汇报了当前局势的最新情况。眼下,一切准备就绪。卡卡雷和马丹拉尔·帕瓦已经安全抵达新德里,随身携带由巴德热提供的手榴弹、安有定时装置的炸药和简易手枪。戈巴拉·戈德森即将与他们碰头,他随身也携带一支手枪。巴德热不久也将动身。至于纳图拉姆·戈德森和纳拉扬·阿卜提,数小时后,他们将乘坐印度航空公司的一架DC-3飞机,与其地同伙们在新德里接头。沙瓦迦尔为他的门徒们感到自豪,他们精明干练而富有勇气,不久将会剪除掉赞同肢解和蹂躏印度的人。但是,他那冷酷严峻的神态,丝毫未流露出任何对前景充满激情的表情,他的面部始终未浮现出任何兴奋的神情。沙瓦迦尔陪同戈德森和阿卜提走到栅栏门前,拍拍他们的肩膀说道:
  “祝你们成功,希望你们安全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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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长达三公里的人流,现在正朝着比尔拉寓所的方向滚滚而来,前来恳求甘地停止绝食。人们高高举着数不清的横幅和标语牌,上面书写数十万人发自内心的呼声:“拯救甘地的生命。”
  “马车夫协会”、“铁路工会会员”、“邮电系统的职员”、“贫民窟的贱民清洁工”和“新德里妇女联盟”,全体印度人民深深感到情况危急,急冲冲地来到了比尔拉寓所,他们的圣雄即将在那里与世长辞。浩浩荡荡的队伍猛烈地冲入比尔拉寓所的大门,占领了园内的阳台、通道和草坪,数不清的男人和女人,宛若波涛汹涌的浪潮,踏平了花坛上的花草,拼命推挤着侍卫人员,猛烈冲击着园内的一切。他们高呼亲善口号,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拯救甘地的生命。
  尼赫鲁意识到,眼前出现的激动人心的群众场面,是甘地有意利用绝食掀起来的。于是他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到了放置在小平台上的麦克风前。前不久,圣雄曾在这里向信徒们发表讲话。
  “在我们祖国的大地上,伟大而富有生命力的东西孕育了甘地。”尼赫鲁高声对人群说这,“我们不惜任何牺牲以拯救甘地,因为只有他能带领我们去实现真正的目标,而绝不会走向令人失望的黎明。”
  在情绪激昂的人群中,突然一位难民的抗议声打扰了尼赫鲁的讲话声。抗议声来自马丹拉尔·帕瓦,此刻他正站在比尔拉寓所前的人行道上。原来,马丹拉尔和客栈老板卡卡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随着前来哀求甘地停止绝食的人流来到了这里,然而甘地正是他们预谋刺杀的人。马丹拉尔听到尼赫鲁的讲话后,渐渐地失去了冷静,最后终于令人难以置信地冒失行事,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中高声表示抗议。
  卡卡雷失望地看到,两位警察走过来抓住他的同伴,随后把他带走了。“如果那位居住在比尔拉寓所的该死的人能够从绝食里脱险,那么马丹拉尔的抗议声也许能使他免遭我们的惩处。”卡卡雷恶狠狠地在心里骂道。
  卡卡雷不必担心。数分钟后,马丹拉尔被释放了。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新德里的难民举行游行示威,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警察局压根儿没有审问罪犯,甚至没有记录下他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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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深了。普雅雷拉尔·纳亚尔疾步来到了比尔拉寓所。他带来的音讯尚能拯救甘地的生命。然而医生们认为,现在他已经无望继续活下去了。夜间大部分的时间里,圣雄一直在发谵妄。他的脉搏微弱而不规则,身体各重要器官的功能好像开始全面崩溃。
  普雅雷拉尔·纳亚尔走进卧室时,甘地正在昏昏沉睡,一片悲惨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房间。秘书在敬爱的主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但圣雄没有任何反应。普雅雷拉尔然后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圣雄终于睁开了眼睛。秘书自豪地把一份文件送到他的眼前,上面书写有密密麻麻的名字。普雅雷拉尔解释说,这是甘地口授的声明,和平委员会的成员们刚刚在上面签了名,保证在各教派之间恢复平静,和睦相处,亲如手足。
  这时,甘地满意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问道,是否新德里城的所有领导人都在决议上署了名。普雅雷拉尔踌躇片刻,最后如实说道,眼下尚缺两份签字,一份是“印度教大会”地方代表的署名,另一份是“国民公仆团”代表的署名。上述两个极端组织的头目,是甘地的不共戴天的敌手。
  “他们明天将会签字。”普雅雷拉尔以肯定的口吻说道:“他们的同事保证他们会赞同声明提出的条件。”
  普雅雷拉尔恳求甘地立即停止绝食,同时劝告他喝点东西,以便安然无恙地度过夜晚。甘地轻微地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对秘书低声说道:
  “不,任何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在我中断绝食之前,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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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打断了和平委员会的会议,会议正在国大党主席拉金德拉·普拉沙德博士的办公室内进行。电话来自比尔拉寓所。电话的一端,一个声音告知说,圣雄的健康突然急剧恶化。如果由各方领导人签署同意接受甘地提出的七项条件的决议不能即时送来,那么很可能悔之晚矣。此时正值一九四八年一月十八月星期日,上午十一时正。当时,甘地很快就要处于长时间的昏迷状态。
  国大党主席面色阴沉,立即把消息告诉各位与会者,敦促他们马上在甘地执意要求的声明上签署两份尚未签署的名字。尔后,他请求大家立即和他一起动身前往比尔拉寓所。
  甘地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数名亲友守候在他的身边,好像护士正在护理一位奄奄一息的病人一样。如同前天—样,普雅雷拉尔轻轻地呼唤着圣维的名字,期望他能够清醒过来,同时不断抚摸他的面部。但是,甘地毫无反应。
  这时,摩奴拿来一张敷料纱布,小心翼翼地放在甘地的脸上。在清凉敷料纱布的刺激下,甘地不禁打了个寒战,随后睁开了眼睛。看到所有人站在他的卧榻前,他的面部露出一丝微笑。他刚刚创造了一件人间奇迹,而且惟有他一人能够创造出这样的奇迹。鲜血如河的屠杀,和印度同样古老的纷争,很久以来把人们分隔对立起来,现在他们居然一起聚集在他的卧室内。他们当中既有头包蓝色缠巾的尚武好斗的阿卡利教派的锡克人,也有身穿白色上衣、头戴土耳其帽的穆斯林;既有身着伦敦城制作的西服的袄教徒和基督教徒,也有身披藏红色教袍的沙陀;既有身披拖地的国大党成员,也有贫民窟的贱民清洁工人的代表。“印度教大会”极端分子们的领导人,以及印度狂热分子的组织“国民公仆团”的神秘代表也来到了这里。他们心平气和地和巴基斯坦高级专员坐在一起。
  拉金德拉·普拉沙德博士俯身蹲在甘地的卧榻旁,通知他说,他的七点宣言现在已经取得所有必要的签字,大家热切希望他中断绝食。随后,各位代表依次来到甘地的卧榻前,亲自确认自己的庄严保证。
  这时,圣雄的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神色,他示意想讲几句话。摩奴把耳朵靠近他的嘴边,然后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他的讲话。接着,普雅雷拉尔·纳亚尔高声宣读。甘地说道,勿容置疑,他们满足了他的全部要求,不过,现在他不打算中断绝食。他希望大家把在新德里所作的一切,想方设法推行到全国各地。如果他们仅仅保证维持新德里城的平静局面,而对其他地区的暴力行为无动于衷,那么他们的保证毫无意义,因而他停止绝食,将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面对死亡,这位主张亲善的严峻先知,执意继续冒一场风险,企图迫使站在病榻前的人接受他的意愿。
  甘地累得筋疲力尽,休息片刻后继续向摩奴说下去。普雅雷拉尔·纳亚尔激动异常,最后不得不中断宣读少女递给他的谈话记录。他请求甘地的妹妹苏悉拉·纳耶尔代替他,继续向大家宣读圣雄的讲话。
  苏悉拉·纳耶尔高声念道:“最大的错误观念,莫过于认为印度只是属于印度教徒的,或者认为巴基斯坦只是属于穆斯林的。看来,要改变全印度和巴基斯坦人民的意识是件艰巨的事情,但是,只要我们大家同心合力,任何事情总是可以办成的。”
  “听完我的讲话后,如果你们仍然希望我停止绝食,那么我一定会这样做。但是,如果印度不朝好的方向发展变化,那么你们的诺言只不过是一场恶作剧,我也只好一死为快。”
  顿时,一片令人慰藉的气氛掠走整个房间。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地俯下身体安抚甘地说,他们完全理解了他的教诲的含义。和其他组织的领导人一样,“国民公仆团”的负责人同样也表示了诺言。但是,该组织的突击队业已抵达新德里,发誓要铲除掉甘地。“是的,”“国民公仆团”的负责人许诺说,“我们发誓要切实履行您对我们的教诲。”当最后一人立下誓言后,甘地示意摩奴来到他的身边。“我同意停止绝食,现在神的意愿业已实现。”年轻女子在笔记本上潦草地写道。摩奴情不自禁地高兴得叫喊起来,把人们盼望已久的消息告诉了大家。
  顿时,人们欣喜若狂,整个房间沉浸在激昂的气氛之中。热烈的气氛平静下来后,甘地请求大家一起祈祷,共同朗诵《玛脱拉经》、《薄伽梵歌》、《古兰经》和《福音书》的几节经文,然后举行了琐罗亚斯德教祈祷礼,最后咏唱了献给锡克教伟大教祖哥宾德·辛格的赞歌。这一天是锡克教主的诞生日。摩奴后来写道:当时甘地双目微闭,神态安详,面部好似“焕发出救世主的光芒”。
  获悉甘地停止绝食的消息后,无数名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纷纷赶来,把整个卧室挤得水泄不通。年轻的阿巴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端来了一杯掺有少量葡萄糖的桔子汁。印度政府中穆斯林部长穆拉纳·阿萨德和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神情严肃,举止庄重,两人轮流把桔子汁送到甘地的嘴边。圣雄喝第一口桔子汁时,所有镁光灯劈啪作响,把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这时是一九四八年一月十八日,星期日十二时四十五分。七十八岁的莫汉达斯·甘地,用掺有苏打的温水为武器,经过一百二十一小时三十分钟的搏斗,现在同意第一次进食。
  当巴布停止绝食的确切消息传出后,聚集在比尔拉寓所外面的人群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甘地周围的妇女们端来了一盘盘水果,上面摆满切成薄片的桔子。在玛哈德玛的授意下,盒内的水果被视为“普拉沙德”,意即“神恩赐的礼物”。妇女们流下了感激的热泪,把小山似的桔子片分发给聚集在比尔拉寓所外面的群众,作为规模巨大的神秘圣餐的传统奉献仪式,从而把来自各教派的群众联系在一起。
  甘地由于极度兴奋,现在感到疲乏不堪,医生只好吩咐所有人离开房间。最后室内只剩下一人。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喜悦,他席地而坐,紧紧挨着年迈的教祖。他沉默良久,最后向甘地吐露了至今尚未向任何人披露的隐秘,甚至也没有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谈过。
  尼赫鲁透露说,他从前天起也开始了绝食,以便分担他的神师的痛苦。甘地听后深为感动。尼赫鲁走后,甘地吩咐人给他送去一封短信。
  “现在你可以停止绝食。祝你健康长寿,永远成为印度的璀璨明珠‘贾瓦哈尔’。巴布忠心为你祝福。”
  当天下午,约一百名头带面纱的穆斯林妇女来到了比尔拉寓所的门前。虽然医生严禁任何探询,但是甘地坚持要接见数名穆斯林妇女,她们的代表向甘地透露,五天来,她们所有的人进行了绝食,同时在家里为他的生命祈祷真主。甘地双手合十,以示谢意,然而心中感到某种不快。
  “在家里,你们和父兄们在一起时不披带面纱,但是在我面前时,你们为什么要脸蒙面纱?”甘地问道。
  听到这话,穆斯林妇女们不约而同地将她们的黑色面纱取了下来。
  甘地后来不久就此事指出:“穆斯林妇女在我面前揭去面纱,这不是第一次。此事说明真正仁爱产生的作用。”
  在葡萄糖的作用下,甘地的身体逐渐康复,正像他的心灵在其胜利鼓舞下得到振奋一样。他突然恢复了充沛的精力,开始向聚集在草坪上出席晚祷会的信徒们发表演说。
  “你们大家对我所表示的关切,我是终生难以忘怀的。你们不要把你们居住的城市与全国其他地区分隔开来。你们必须在整个印度和巴基斯坦恢复和平……如果我们记得,生命只有一次,那么我们没任何理由相互视为仇敌……每个印度教徒应当阅读古兰经,同样,穆斯林应当了解《薄伽梵歌》和锡克教徒的《格兰特·沙哈卜》的真义。我们尊重我们信奉的宗教,同时我们必须尊重他人信仰的宗教。真理永远是真理,不管它是用梵文、乌尔都文、波斯文或者用其他文字记载的……”
  “愿神赋予我们和整个世界以理智。愿神使我们大家更加明智,更加接近它,以便印度和整个宇宙幸福繁荣。”甘地最后说道。
  这天晚上拜见活动极为壮观,感人至深。
  甘地身裹披巾,背靠坐垫,坐在卧室前的平台上。为了使难以计数的信徒们能够一睹圣颜,四位亲近门徒把甘地高高举起。圣雄宛若一位刚刚取胜的拳击手一样,容光焕发,满心喜悦,兴高采烈地频频向欢腾的人群招手致意。
  三小时后,当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新德里城热烈庆祝甘地停止绝食时,圣雄经过六天折磨后第一次进食。他喝了一杯山羊奶,吃了四个桔子。吃完之后,他吩咐人取来纺车。虽然医生们再三反对,甘地仍然坚持要纺线。他身体虚弱,但那只勤奋的手不停顿地摇动纺车。
  “吃饭而不劳动,如同偷窃。既然我已经开始进食,因而我必须参加劳动。”甘地对周围的人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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