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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风情篇



  每每旅行回来,将沿途收集的心情取出来细细把玩,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两人靠着字典,你一页,我一页地翻来翻去,“谈”至幽默处,还会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呢!

                收集心情

  年轻时旅行,醉心于搜集纪念品;年龄稍长,大量搜购明信片;现在呢,着重收集的是心情。
  纪念品会坏、明信片会旧,唯有心情,万古常青。
  在旅途上收集而来的心情,缤纷多彩,悲、欢、惊、惧。兼而有之。
  在印度恒河看火葬,收的是“悲怆”的心情。
  尸体用一块或全白或全黑的布由踵至顶地包裹着,抬到河畔。亲人团团围着生了火的柴堆,而尸体,就在光天化日下,就在亲人的注目礼下,在熊熊的火里一寸一寸地化成灰烬。尽管死者与我非亲非故,可是,一清二楚地看到原本厚实的身体在火神张牙舞爪的吞噬下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依然好似有人在用火烙我的感觉一样,痛,很痛。
  在挪威西部的大城卑尔根碰上仲夏节,收集的是狂喜的心情。
  整个城市,活脱脱的变成了一个童话世界:男女老幼,人人都打扮得古灵精怪,化妆得鲜艳夺目,在街上狂歌、狂舞;大吃、大喝,疯了似的快乐。那种快乐,好似传染菌,一个传一个,全城的人,都乐得如痴如醉。隔了几年以后回想当时那种全心全意的快乐,嘴角还是忍不住溢出笑意。
  在沙特阿拉伯看犯人公开执刑,收集的是令我头皮发麻的惊。
  吉达市有个公正广场,每个星期五公开执法。去看以前,我东挪西拼才勉强凑足勇气,然而,那天,一抵达糜集了几千人的公正广场,却碰上当地警察以粗大的鞭子毫不留情地鞭打观众的可怖已极的混乱局面——原来当天没有施刑,可是观众屡驱不散,警察只好出此下策了。我在奔逃的当儿摔倒了,差点成了他人足下的一块肉饼。这个经历,是我生命史上一个永远的梦魔。
  去亚马孙丛林旅行,却又收集了一个“惧怕”的心情。
  丛林深不可测,野兽盘踞;人烟罕至。当我随着当导游的土著在丛林一脚高一脚低的走着时,看到他手中拿着那把闪闪发亮的大刀和挂在肩上那支长枪,坦白地说,我心里对他所产生的惧怕,是超越了我对野兽的恐惧的!
  每每旅行回来后,将沿途所收集的心情取出来细细把玩,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蚝惊

  到悉尼小住两天,再转搭飞机到大溪地去。
  暌违多时的朋友,以拳拳之忧邀我和詹共用午膳。
  我们抵达朋友位于郊区那所独立式的洋楼时,空气里早已氤氲着烧烤牛肉的香味了。朋友在绿草如茵的大花园里摆设了桌椅,春天温凉温凉的阳光,化成了无数只温柔温柔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我们。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完满。
  我们在这微风频送的花园里轻轻地啜着甘醇的葡萄酒时,朋友捧来了鲜蚝,大大的壳,被肥腴的蚝肉撑得满满的,丰满得不像话。
  朋友得意洋洋地告诉我:这些鲜蚝,购自渔夫市场,每一粒都是她亲自挑选的!
  啊,鲜鲜的蚝里,有浓浓的友情。
  我一粒接一粒,吃得不亦乐乎。其他的人,知道鲜蚝是我的“最爱”,都发挥了高度的“礼让精神”,蚝壳在我面前渐渐堆积成山。等朋友把牛肉和大虾烤好而端来时,我的胃囊,竟然已无分毫空隙了。
  心满意足地靠在树干上,看众人大嚼牛肉、听众人高谈阔论。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风势转弱,天气转热,众人额头慢慢地泌出了汗珠。朋友建议转移阵地,到屋子里头享用甜品。就在这时,我觉得肚子里涌起了一种令我很不舒眼的蠕动,初不以为意,然而,很快的,这轻微的蠕动,便演化为猛烈的搅动,好似里头藏了千军万马,痛得我冷汗频冒。一接着,狂泻不已。几十只生蚝,变成了蚝精,在我肚子里胡作非为。我在金星乱冒的虚弱里,再也忍受不了那一波接一波汹汹地袭来的剧痛,奄奄一息地接受朋友的建议,任由他们夫妇飞车把我载到离家颇远的医务所去。
  打针止痛,眼药止泻。昌明的医药服务,使一场近在眼前的噩梦在转瞬间烟消云散。还有四个小时,便得到机场乘搭飞机到大溪地了,忧心如焚的朋友见我剧痛止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一在风平浪静的这一刻,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事还有未尽的余波!
  过了一个小时,我突然觉得浑身发痒,仔细一看,哎呀,不得了,全身这里那里浮出了大大小小的肿块,凭常识,我知道我的身体对刚才所眼的药起了敏感性的抗拒。于是,朋友又十万火急地把我送到诊疗所去,紧急注射另一筒药,消除敏感现象。这一筒药,具有令人昏睡的副作用,我于是在昏昏沌沌的情况下,打点行李,赶赴机场。
  朋友因鲜蚝带给我的这一连串事故而深感不安;我呢,却又因馋嘴而带给朋友这一连串的麻烦而深觉抱歉,主人和客人,都狼狈不堪,在彼此不绝的道歉声中,互道再见

                 字典

  到地球上许多华语和英语不通行的国家去旅行,有时好似上了星球一般,听到的,看到的,都纯然是陌生的,作为一名自助旅行者,就好像手和脚都被绑上了绳子,十分的不便。
  许多朋友都好奇地问我究竟是怎么解决这方面的难题的。
  说开了,亦很简单。
  作为一名旅途的过客,我需要知道的许多词汇,都是和日常生活有关的。比如:旅舍、餐馆、火车站、开行时间、公共汽车、计程车、计程表、多少钱、在哪里、左边、右边、谢谢您、请问、再见、早餐、午餐、晚餐。海鲜、肉食(鸡、鸭、牛、羊)、市区中心,等等。
  把这些词汇整整齐齐地用英文写在笔记本子上,坐飞机、坐火车时,便积极地寻找“活字典”。一碰上通晓英语的,在寒暄过后,便不耻下问。请对方把这些实用的词汇一个一个地翻译出来,以对照的方式列进我的笔记里。聊得兴起,便“物尽其用”,请对方把当地著名的餐馆、剧院、名胜等等,亦用当地语言写出来给我。有了这些实用的词汇当作“护身符”,我初抵他乡时,便不会有“寸步难移”的沮丧感、窝囊感了。
  抵步而找到了下榻处后,我会抽空到当地的书店去)找英文和当地文相互对照的字典——并不是每个地方都可以找到这一类的字典的。然而,一旦找到,原本照在门缝里的那一抹曙光,立刻便成了普照大地的灼灼亮光。我可以利用这字典海阔天空地建造通向罗马的条条大道,不但处处通行无阻,而且,还可以广结友缘哪!
  记得在南美洲旅行时,我便藉着西班牙与葡萄牙文和英文相互对照的字典而解决了许多困难,化解了许多窘境。有时,在长途公共汽车上碰上热心搭讪,但又苦于语言不通者,我便拿出这部有求必应的“工具书”,你页、我广页地翻来掀去,与对方“侃侃”地“谈”个不休!这两个靠着字典而“默默”地交谈的人,“谈”至幽默处,还会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呢!
  对于自助旅行者来说,随身携带一部字典,真有无穷的妙用呢!

                 早餐

  外出旅行时,特别重视早餐。一日之计在于晨,吃得饱,才有精神与精力,活力与脚力,跋山涉水、寻幽探秘。
  在东南亚各国,清早起来,街边摊子、巷内食店,炊事早备,*恭候光临。冷食热食、饭食面食、白粥馒头、豆浆油条,还有,各式各样煎炸煮炒的小食,花样之繁之多,着实叫人恨不得多生两个胃囊,狠狠地吃它一个脑满肠肥。因此,在东南亚一带旅行时,我往往把吃早餐当作是生活里的赏心悦事。
  到欧洲各国旅行,吃早餐,却不是如此便利了。
  北欧盛行冷食,小食店里卖的,多是生鱼和冻肉,只用眼睛轻轻咬一口,便已全身起鸡皮疙瘩了。为了解决早餐问题,煞费心思。丹麦盛产猪肉,许多超级市场附设厨房,每天一大早把烤得热腾腾香喷喷脆酥酥的烧肉送出来,在柜台上摆卖。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后,便化身为待兔的守株人,天天去守那烧肉。兔子久候不来,烧肉倒是一等就来的。到了芬兰,我又另出奇招。芬兰境内湖泊多,渔产丰富。天一亮,我便提着在旅合自泡的咖啡,去码头等。渔船一靠岸,立刻抢上前去买那风味独特的咸虾——渔人把刚捕获的大虾以高温盐水烫熟,出售。那些日子,天天以大虾做早餐,在体内囤积了一层厚厚的胆固醇。
  东欧诸国,物资匮乏,小食店少,个体户更少。吃早餐。成了个叫人烦恼的大问题。我们住的,多是寻常百姓家,早上起来,闻到咖啡香,灵机一动,便与房东商量:出钱请她代煮早餐。一谈即妥,一拍即合。”次日,漱洗过后,冒着烟气的早餐,便温驯的伏在桌上,待君享用了。波兰生活水平低,每个人付出一美元,便可以享用到一个包括煎蛋、香肠、面包、咖啡的上好早餐。保加利亚生活艰苦,百姓不易买到肉类,所以,房东给我准备的早餐,常常只是简简单单的热饮和面包而已。
  中东诸国,如沙特阿拉伯、叙利亚、约旦等地的阿拉伯人,喜欢以热汤做早餐。热汤里有菜蔬、肉了、米饭、豆类,等等,用料丰富,味道浓郁,一大碗喝下去,每一根肠子都被烘得暖暖和和的,十分受用!
  自助旅行,纵是安排早餐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充满了叫人意想不到的苦与乐。

                吃在旅途

  有一位朋友,到欧洲去作为期一个月的旅行。临行前,特地买了一公斤肉干、一公斤肉丝,沿途准备以此夹面包,当午餐和晚餐。
  另一位朋友,一口气买了好几十包快熟面,放在手提旅行袋里;旅途上,一日三餐,都有了着落。
  “有备而去”的这些朋友,一方面想在饮食上节省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另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担心自己肠胃适应不了异乡异国的食物。
  然而,就我个人认为:饮食也算是异国文化的一环,倘若入其门而不尝其食,未免遗憾。当然,话说回来,要让异国一些古灵精怪的食物“堂而皇之”地进入口腔,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万一适应不来,上吐下泻,大好的一趟旅行,便会因此而搞得乌烟瘴气。
  这些年来,采取自助的方式旅行,入乡随俗,吃得随意,也吃得惬意。豪华的餐馆,我去;简陋的摊子,也去。正餐,我吃;野食,照吃不误。
  在荷兰,尝那气派万干的“帝王餐”。两个人,坐在长长的桌子前,几十道菜,荤的素的盘盘碟碟嫣红姹紫摆得满桌都是,每样只夹一筷,便已吃得脑满肠肥了。这一餐,不但满足了口腹欲,而且,在记忆里绘成了一幅绚丽恒永的图画。
  到了亚马孙丛林,土著指着拴在木屋旁的猴子和笼子里的鹦鹉,问我要选哪一样做晚餐,我两样都不忍吃,尽管嘴里说“随便吧”,可是,眼神却出卖了我。结果呢,他煮了当天下午抓到的一只长相丑恶的大土蛙。有两斤来重,烫熟了。做成糜烂的肉饼,每人一大块,配着淋了酸柑汁的棕榈树心一起吃。那肉。绵软苦涩,吃得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竖得直直直直的,隔了几年之后回想,还是有一种翻胃的感觉。但是,一这奇特的一餐,也和那回的丛林之旅结合成一个美丽的整体。倘若当时我吃的是自己带去的快熟面,留下的记忆,肯定会有一种残缺不全的感觉。
  我素来深懂“人间美食多在寻常陋巷”的道理,所以,每到一国,总要挤到当地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去,尝美食、吃气氛。
  美味的食物很快便会被消化得一干二净,可是,美丽的气氛却会永生永世地活在脑海里!

                飞机误时

  这些年来外出旅行,乘搭不同航空公司的飞机,常常会碰到飞机误时这种令人扫兴的事。飞机误时的原因,多如牛毛;而延误时间的长短,也就取决于这背后的因素,短则数小时,长则可能会拖上一整天。
  飞机延时起飞,搭客往往可以从航空公司的处理方式看出它服务的诚意、水准和效率。
  有好几次,我乘搭的飞机误了好几个小时,可是,航空公司却对苦候于大厅的搭客不瞅不睬,不闻不问,好似飞机误点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最糟糕的一次经验是在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莱德,误了整整六个小时。可是,没半杯水、没半点食物;没一点解释、没一点歉意;三百多名搭客,怨声载道,然而,有关方面对那接踵而来的投诉却无动于衷,漠然看待。
  我不是个“大新加坡主义者”,可是,我认为新加坡航空公司在处理这个问题上,的确是做得很漂亮的。
  最近,我由中国北京乘搭新加坡航空公司的飞机回国,便碰上飞机误点的事儿——原该三点二十分由北京起飞的班机,延至四点五十分。我在办理登机手续时,在柜台处看到有一个大大的牌子竖立着,上面写道:
  “飞机因故延迟起飞,请至登机口享用点心。”
  询问地勤人贝飞机延误的原因,他和颜悦色地回答:
  “从新加坡飞来的那一架飞机,机件发生了小小的故障,为了安全起见,必须撤换另一架,所以,耗费了一些时间。”
  到了登机口,地勤人员发给每个人一张卡片,嘱我们填写家人的姓名和电话,以便代我们通知家人飞机延时起飞之事。接着,把各种冷热饮料(咖啡、奶茶、橙汁),各类点心(三文治、蛋糕、春卷)等等送登机口处,一面分发给搭客,一面向搭客道歉:
  “我们原本该准备丰厚一点的食物,可是,仓促之间,准备不来,请你们原谅。”
  搭客在大口喝着甜滋滋的橙汁,吃着软绵绵的蛋糕,再听了这诚诚恳恳的一番话,心中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连体孪生儿

  曾经不止一次,以自助方式旅行的朋友垂头丧气地向我追述她们在异地失落钱包的“惨痛经验”。
  故事之一:
  “我把皮包放在座位下面,吃完了饭后,一看,喝!居然没啦!护照、相机、现款、旅行支票,全都在里面哪!你说惨不惨!那是法国一家很高级的餐馆,我当然全无防备嘛!再说,我本人就坐在位子上,可是。扒手在座位底下大肆活动,我居然毫无知觉。你看,我是不是麻木的!”
  我忍俊不住地应:
  “你麻木,他不仁,刚好是天作之合呢!”
  故事之二:
  “我在美国一家餐馆享用自助餐,拿了食物,坐下,刚想吃时,发现切片牛肉忘记淋汁。放食物的长桌就近在咫尺,我起身,走两步,在盘上淋汁,回来,天啊,好端端地搁在桌上的皮包,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便不翼而飞了!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倒霉透顶!”
  我不假思索地答:
  “你不倒霉,是他幸运。你给他创造了盗取不义之财的大好良机,他不妥加利用,不是愚不可及吗?”
  故事之三:
  “整个印度,这里那里都是人。皮包就在我肩上,肩带就抓在我手上,不是挺安全吗?可是,到市集去逛了逛,当我从密不透风的地方钻出来时,哎呀,你做梦也想不到,抓在我手里的,只剩下皮包那条瘦瘦的带子!整个皮包,居·然被人从后面剪掉了!”
  我慢条斯理地说。
  “这事,不必做梦,也完全可以意料得到!你想想看,你紧紧地攥住了屋子前门的锁匙,但却任由店门大大地敞开,不是明明白白地开门揖盗吗?”
  显而易见的,旅行时,皮包便是我们的全副“家产”了。要避免“倾家荡产”,除了必须眼明耳聪外,最为重要的一是不能给扒手任何“可乘之隙”。
  切切记得:把皮包当作是你的“连体孪生儿”,一分一秒也不让它离开你的视线你的双手。还有呵,抱它在胸前,不要拽它在背后。
  就是这么简单。

                 购物

  旅行经年,在购买纪念品这一码事上,着着实实吃了不少苦头,惹了不少麻烦,闹了不少笑话。最最糟糕的是:许多东西,千辛万苦地带回来后,往往基于各种各样的因素而束之高阁。
  在印度的新德里,几经周折而辗转地联络上一名手工卓越的织布匠。买了一张桌布。桌布上的图案,是以精挑细选的金丝银线慢慢绣成的。一抖开来。一金光闪烁,奢华已极。只看一眼,便爱人心坎。以高价买下,揣在怀里,既怕失窃,又怕失落;一路上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回家来。然而,然而呀,一进家门,这张桌布,便可怜兮兮地入了“永远的冷宫”。理由嘛,很简单:
  把这样一张珍贵出色的桌布铺在桌上,任它染上菜汁汗迹污渍,简直就是对艺术的一种亵渎嘛!
  在希腊,有一种瓷器,任谁看它,都有“惊艳”的感觉——漆黑的瓷器上,以黄金溶液绘上纤丽雅致的图案,捧在手里,熠熠发亮、玲珑璀璨。
  买了一套茶具,提着上路,那份辛苦呵,真令人不忍回顾!怕它摔坏、碰裂、跌破,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历尽艰苦,终于安全抵达家门。
  把茶注入这个完美如艺术雕塑品般的茶壶里而用这以黄金溶液绘成的茶杯来喝茶,让茶渍放肆地任性地把茶壶茶杯染得污黄污黄的、邋里邋遢的?
  不不不!
  整套茶具,高高地放在厨房伸手难及的壁橱里。久而久之,竟然忘了它的存在。有一天,爬上梯子找东西,无意间打开壁橱,一嘿,居然看到多情的蜘蛛在这套“不见天日”的茶具上结了好几层错综复杂的网!屈指一算,这套茶具从雅典“移居”到新加坡,居然巳默默地度过了五个寒暑!
  如今出国,尽管那该死的购物欲还在体内蠢蠢欲动,可是,我却练就了一种“眼看手勿动”的深厚功力。出发时,两手空空;回家时,依然“两袖清风”。只有一种情形是例外的:来到中国大陆和台湾、香港等地的中文书店。看到那浩如烟海的各类书籍,我的“自制能力”便彻底崩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闪现:赶紧去买个新皮箱来装这精神粮食!
  书籍千里迢迢地飞回开后,便在脑子里给它找一个永远的“家”。

                 纺织

  在南美洲秘鲁高山区库士科,一当我第一次看到印第安妇女坐在原始的纺织机旁慢慢地织一幅五彩的地毯时,我的心,立刻起了。种温柔的震撼。
  那妇人,坐在户外明晃晃的阳光底下;周围,是一爿又一爿辽阔的草原。那极端简陋的织布机,便悠然自得地横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妇人有着一张黧黑淳朴的脸,缺乏亮泽的黑发,粗粗地打成一条麻花辫。她低着头,全神贯注的利用染了色的骆羊毛来织一条温暖的大毛毯。她的十根手指,好似藏了十个小灵精,在织布机上一来一去、一上一下,忙忙碌碌地拉线、扯线、结线头、起新线,敏捷万分。毛毯雏形初具,妇人阔阔的嘴巴,流出了淡淡的恬然的微笑。这织布机,织出的,不单单是色泽鲜丽的毛毯,还织出了一家大小的粮食。早晨的阳光、落在毛毯上面,细细碎碎的,闪闪烁烁的,反射到妇人黑黑大大的瞳孔里,好似为妇人的眸子髹上了一唤作“希望”的亮光。
  下午,到高山区印第安人热闹的市集去。印第安人把织好的五彩地毯大大地摊开在地上,出售。买了一条,晚上,盖着入睡,觉得特别特别的温暖,因为毛毯上还保留着织布者十指的余温。
  隔了几年,到土耳其去,又在街头巷尾看到无数无数的织布机。纺织,是土耳其人的传统艺术,女人固然会织,男人也不甘示弱。女人织的是轻便的毛衣、毛巾;男人织的是粗重的地毯、毛毯。许多传统的家庭,还把“熟诸编织之道”列为“迎娶媳妇”的必要条件呢!
  到土耳其的地毯店去,总有二种目眩神迷的感觉。手织地毯,价值不菲,可是,那手工,实在无懈可击。这是土耳其人引以为傲的一门手艺,他们在编织地毯时,往往把自豪感也织了进去。为了应付庞大的国防开支,土耳其人普遍地生活在一片潦倒的穷困里,可是;这个乐天知命的民族,在两袖清风的贫苦里,”却仍豁达地翘起拇指自我称赞:
  “我们经济落后,可是,我们的编织手艺,是世界一流的!”
  最近,到保加利亚去,在一个宁静已极的山城图诺沃,又与纺织机重逢。那是一排古老的手工艺品店,有个姑娘,以飞梭在织布机上织出许多玲珑可爱的披巾和毛衣。在乏人问津的情况里,她的织成品,全都便宜得不可思议。可是,这姑娘,依然以一份美丽的固执,守着这门即将死亡的手艺。
  她把她青春的岁月,一寸一寸地织了进去。

               快乐的鸭蛋花

  在大溪地,肥肥白白的鸡蛋花,是浪漫与快乐的象征。
  人人爱它、人人戴它。
  在舞会里,青春少女把它做成花串,挂在胸前;在婚宴上,新娘子把它做成花冠,戴在头上;在办公室内,职业妇女把花插在耳鬓,终日与它长相伴。
  丰满的鸡蛋花,香气袭人。当地居民利用它来提炼香油、香精,制造香水、香皂。它的香味,清而不俗、浓而”不腻;幽幽忽忽、缠缠绵绵。
  在大溪地,关于鸡蛋花,有个脍炙人口的美丽传说;热情奔放的土著,往往以鸡蛋花来对异性作出各种各样的暗示。倘若鸡蛋花插在右耳,暗示她还“待字闺中”;左耳有花,表示“名花有主”;双耳都插上了花,是示意“已婚而对婚姻不满足”;如果把鸡蛋花插在如云鬓发上呢,则是一种浪漫已极的讯号:“郎呀郎,随我来”。
  我到大溪地黄梨加工厂参观,一走进去,便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每名女工,不论颊泛桃红的少女或是鸡皮鹤发的老妪,都在耳上别着鸡蛋花。鸡蛋花闪着亮泽、展着笑靥,像一只只快乐无边的白蝴蝶,风情无限哪!整间工厂,花香飘荡,令人精神抖擞、心旷神怡。
  在新加坡,哀挽死人的花圈都是以鸡蛋花串成的,所以,每每看到这“毫无血色”的花,便联想起黑色的死亡,心里也难以克制地泛起一种悲凉的感觉。正因为这样,鸡蛋花树也因此而被人目为不祥之树、霉气之树;而我,每回看到鸡蛋花树,不是绕道而过,便是低头疾走。
  现在,在大溪地,领略到鸡蛋花另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风情和韵味,对于种植在旅合外头那几棵鸡蛋花树,便有了全然不同的感受。
  细细看它。油亮的叶子,纤纤长长的,像美人绿色的玉掌;一簇簇白白的鸡蛋花,便轻盈地立在滟滟的绿叶上。亮丽的花瓣,撑得开开的,像一张张溅满了笑意的脸。轻风徐来,暗香浮动。
  啊,鸡蛋花树,原来是快乐的化身呢!
  站在树下的我,忽然悟及,新加坡的花店。用快乐的鸡蛋花串成花圈,大约也有劝导丧家一“顺变节哀”的意思在里头吧?

                 西米

  一直都有个错误的概念,以为西米(SAGO)是像稻米一样,沉沉累累地长在稻穗上的。然而,沙劳越之行,却使我茅塞大开。
  西米棕榈(SAGO PALM)树高达九米,产于低洼沼泽地,树干极粗,成熟后长出花穗,茎髓树干充满了淀粉。当果实成熟后,便吸取淀粉,使茎中空,而树,就在果实成熟后壮烈地死去。
  制作西米者,往往在西米棕榈长出花穗而果实未出时,便把它砍断,把树于劈开,取出含淀粉的髓来研磨成粉。
  我是在沙劳越首府古晋的文化村看到百米的整个制作过程的。
  妇女把西米棕榈含着丰富淀粉质的树干放置在锯子状的刨子底下,两个人站在锯子的两端,一前一后地推来拉去,树干就在一来一往间化作了纷纷扬扬的树屑。
  令我惊讶莫名的,倒不是“西米取自树屑”的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而是妇女从树屑里制取西米的那种极端传统、极端古老的方式。
  只见那穿着纱笼的妇女把树屑堆放在席子上,掺进水,然后,赤着双足在树属上跳来跳去,树屑里的水分,被妇女双足一挤一压,便源源地流进了席子下面的木质水槽里。
  这水,呈浓浊的米色。过不多久,水里饱含的淀粉,便会化成水底的一层沉淀物。这时,倒掉上层的水,取出沉淀物,晒干,便是西米粉了。
  西米粉百分之八十八是碳水化合物,百分之五是蛋白质,还有少许脂肪和维生素B。除了可以用以制作糕饼和布了外,还可以用来制作纺织业上的挺硬剂。
  外运的百米,加水调成糊状,再用筛子制成颗粒,大颗的称为“弹丸西米”而小粒的唤作“珍珠西米”。
  把筛成粒状的这些西米放在石砌的灶里慢慢烘干,便可以用来制作各式各样美味兼营养的甜品了。
  一位朋友,原以为西米是好像葡萄般一大串一大串晶莹闪亮地长在树上的,这回在大开眼界之余,不由得感慨地说道。
  “粒粒西米,得之不易!”

                 假象

  有些地方,旅人必须用心眼去读它,因为在肉眼能及的表面,它充满了叫人心生疑惑的假象。
  几年前,在到阿根廷去旅行以前,我曾读了许多有关的资料,知悉这是一个外债极重的国家。可是,到了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落入我眼里的,却是令我难以置信的景象。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三步一食肆、五步一餐馆,处处客满,座无虚席。
  探戈舞大行其道,乐声响起时,行人便在广场上活泼地跳起舞来,喜气洋洋,一片国泰民安、歌舞升平的快乐景象。
  然而,和当地百姓深入地交谈的结果,发现这一切居然只是“镜花水月”的假象。
  在阿根廷,钱币和物价,刚好成反比。钱币日日贬值,物价天天飞涨,人民内心极不安定,所以,暴饮暴食,尽情享受。赚来的钱,一有机会,便兑换成美金,压在枕头底下,高枕无忧。他们的“人生哲学”是: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管他娘!”
  亮丽辉煌的生活层面下,蕴藏着一份驱除不去的阴影。
  1991年6月,我到南斯拉夫去。
  在南斯拉夫西南部有一个人口15万的城市斯普利城。这是一个面海背山的地方,景色非常非常漂亮。许多古老的遗迹耸立在新式的建筑物中,形成了一种新和旧完美地揉合而成的震撼力。个体户很活跃,中央市场上,摆满了各式各样手工艺品的摊子。广场上许多露天咖啡座,有乐师奏乐。整个城市的气氛,是和谐、悠闲、平静、快乐的。
  可是,当我晚上回到我所住的地方,和我的房东、还有他们来访的朋友深入地交谈,我才发现,平静的,仅仅只是表面而已。
  整个小城,其实已像一锅油,里面已经沸腾了,可是,表层还没有冒出烟来。所以,看起来才会产生“平静”的假象。
  当时,南斯拉夫北部的两个加盟共和国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闹着要脱离中央而宣告独立,全国人民,不论老少,一谈及这事,便慷慨激昂,坐立难安;而住在斯普利特的居民,几乎每个人一坐下来,谈的都是内战、内战、内战。
  我于1991年6月15日乘搭南斯拉夫班机回返新加坡,6月26日,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宣布独立,南斯拉夫陷入内战的纷乱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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