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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理性中国,良知不昧


        一、《三秦都布报》揭露胡万林及其终南山医院

  时间:1998年2月10——16日

             是旷世神医还是当代神话

                     马川 卢萌 李亚军

              胡万林大追踪之一

  一个没有进过一天医科院校、而且是走出狱中不久的人,在远离都市的山脚下悄然包下一座规模不大的度假村,刚挂起一块医院的牌子,便使成百上千操南腔北调的各地患者蜂拥而来。这样的事,你相信吗?
  如果这个人不仅办起了这所医院,而且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和癌症,而且每天上午就接诊五六百人,你相信吗?如果这个人不仅专门接诊疑难杂症和癌症,而且诊技神奇——不用号脉、听诊器,不用尿检血检CT和X光透视,只须用肉眼盯视站在一米外的病人数秒即知患者病症,你相信吗?更为神奇的是,他那4口铁锅熬出的汤药,据说可治百病……所有这些,你能相信么?不管你信不信,传说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神乎了!
  1997年冬天,这个被千万人尊称为大师的、叫做胡万林的男人,来到西安城南30公里外的长安县太乙宫镇,在翠华山旅游度假村挂上“终南山医院”的牌子,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包括春节在内,每天每天,就诊者都会排起长龙般的队伍。几乎是每天,都有痊愈者或家属前来赠送锦旗感谢信或燃放鞭炮,据胡万林讲,他收到的锦旗有13万面之多。
  神奇的事情远不止这些。比如,这个叫做胡万林的男人已经97岁的养母称其已经72岁了,而胡万林本人看起来最多不过四十六七岁。是胡万林真的掌握了“生命的钥匙和生命的规律”了吗?还有,他用肉眼数秒即可看出患者所患何病,这是生命的奇迹还是魔术?他治愈的病种林林总总千奇百怪,而所有的药物则都由四只大铁锅熬制,制剂人员挥动大铁锹在滚滚热气中搅拌,这药真是神药吗?在终南山医院,令人吃惊的事情还有患者赠给他的一面大牌匾竟写着:“天下最后一所医院”。而一面写着“大师出山万民之福”的锦旗竟有电影幕布那么大。曾为气功科学不遗余力地著书鼓吹的著名作家柯云路为这个胡大师的神奇医术专著一书:《发现当代华佗》。而《深圳风采周刊》杂志则为胡万林的医术推出一本包括封面头像在内的专刊。
  这个“胡大师”究竟是神还是人?他的神奇医术究竟是真还是假?由他掀起的波涛究竟是世纪奇迹还是超级魔术?

              胡万林大追踪之二

                   ——神秘笼罩下的医院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2月6日一大早6点钟,记者便驱车赶到翠华山脚下的“终南山医院”,想要探寻一下被号称为“天下最后一座医院”的虚实,亲身感受一下“胡大师”行医的场面,并试图解开其中玄而又玄的谜底。
  一踏进不大的长安县太乙宫镇街道,立时便感受到一种“胡大师”带来的奇特景象。昔日的太乙宫镇,只有在旅游时节(因为紧傍翠华山)才会变得热闹非凡,然而现今的小镇,由于胡万林的到来,尽管天寒地冻,却让人感觉到了火烫,天南地北的患者,将一个小镇挤塞得满满当当,犹如膨胀的皮球。奇异的经济现象也由此而产生。终南山医院病房有限,大量的病人不得不在附近的农户家里租住,原有的房不够用,镇上的居民于是大兴土木,许多房子还没完全盖好,人就迫不及待地住进去了。连附近的农民也做起房地产生意,每间十数平方米的房子,从数十元炒到数百元,甚至上千元的月租金。与患者有关的日用生活品也成了当地的热门商品,从用于吃药后吐泻的马桶和坐便盖以及患者的口杯、药盒、棉被、大衣到患者用于补充营养的鱿鱼、海参、鲫鱼等等,小小的太乙宫镇,因为有了胡万林的行医,便出现了奇异的经济“繁荣”景象。
  外面是这样,医院里头就更热闹了,天还没亮透,看病挂号的人就排起了数十米的长队。一些远道而来的患者耐不住性子,伸头缩颈地向那眼小小的挂号窗口巴望着,有人开始加塞插队,也有人站出来维持秩序,有的人甚至三番五次排队挂上几个号,知情人向我们透露,有些人已做起倒卖挂号的生意。一些挂不上号的远道患者,为能尽早看上病,不惜百元、千元从号贩中买号。到8点钟,号便挂出了六百多个。挂号人说:大师这些天身体不好,今天就挂这么多号啦!话音刚落,许多未挂上号的新老患者便嚷成了一片。
  实话实说,从我们迈进这个医院的第一步起,便强烈地感受到这里不像医院,倒像供圣徒朝圣的寺庙。几乎所有病人都一脸的虔诚,谈到胡万林,张口闭口必称“大师”。院里贴满了患者书赠胡万林的感谢信、诗歌、标语,所用的语言也都一律地溢满了“颂味”。听说记者来访,呼啦啦就围一堆病人过来,争先恐后叙说病史,称赞“胡大师”医术高超。
  来到候诊室,神秘的气氛就更浓了,迎门的墙上,一面巨幅旌旗遮住了整整一堵墙壁,上书“大师出山万民之福”,落款是“全国各省市自治区十万患者敬献”,然而记者心中疑团也陡然升腾,十万人如何敬献旌旗?什么人又能代表十万人?记者录下了几段旌旗之言,如“中华之最东方神医”、“功德振环宇仙身苦修成”,溢美之词振聋发聩,令人眼花缭乱。据“胡大师”说,像这样的旌旗,他5年来收到了14.6万面,每个旌旗都有照片为证,仅照片就有120公斤,这么大的数字,的确很令我们吃惊。忍不住就粗算了一下,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就是说,胡万林5年来平均每天要收接80多面锦旗(牌匾),这个数字是不是太大了些呢?

              胡万林大追踪之三
            ——看胡万林肉眼“看”病

  按照社会上的传闻和一些媒体的宣传,被称为大师的胡万林,诊病方法异常独特。他几乎可以不问不闻不切,只需几秒钟的肉眼“盯视”便知患者何病。
  这不是特异功能了吗?记者决定以患者的身份暗访一番,看个究竟。
  来这里看病的人太多,号不好挂。原计划三位记者都“看”的,但托的熟人好不容易只弄到了一个号,只好选了名代表独去。胡万林的诊断室设在一间大屋的角上,独立地隔开,外面便是候诊室。胡万林每天上午8点以后开始看病,但病人早从7点开始就排起长队了。8点刚到,当胡万林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进大厅时,乱哄哄的人群刹时便鸦雀无声了,个个病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生怕干扰了大师的功力发挥的表情。
  胡万林进屋一落座,稍事准备,诊病便正式开始。他看病的速度极快,每个病人从进他的诊断室到出来,前后最长的不过一分钟,因而看似曲蛇的长队前移的节奏却一点也不慢。20分钟后,排在169号的记者就已站到了“胡大师”的面前。
  胡的诊断室很小,迎面是张超大的褐色写字台,旁边是张单人床。四面的墙上贴满了锦旗和有关赞颂胡万林的文字。整个设置与正常医院的诊断室找不出了点的相似。诊病常见的体温表、血压器、听诊器以及其他医疗器具一件也没有。
  站到“大师”面前,像前面所有的患者一样,记者也是双脚并立,深鞠一躬,然后叫声大师,报上自家姓名,就一脸虔诚地笔立着,让“大师”直视起来。胡万林的目光从记者的脚看起,然后上移,最后落在记者的脸上,问:哪儿不舒服?记者没吭声,只是用手压了压右肋下;再问:那是什么地方?答:肝。大师挥了挥手,示意诊断完毕。在前后10多秒钟时间里,记者发现胡万林是一边看一边问一边用铅笔在处方笺上飞快写着,那字龙飞凤舞,字体怪异。
  3天后的2月9日,当记者第二次亮明身份见胡万林时,他说那怪异的字叫“洛文”,只有他一人能看懂。
  不到下午1点,670名病人全部看完了。记者算了一下,如果除去中间的休息时间,胡万林平均20秒钟看一个病人。如此快的速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却是事实。
  在记者随后与胡万林的交谈中,胡一再声称,他没有气功,也没有特异功能,那么他是凭什么“看”的呢?看的是不是个个很准?采访中尽管有很多病人言必称准,但给记者诊断的“肾脏不好”就不是很准,真正的病症并不是这个!还有,他用“洛文”开处方据他讲选洛文是因它书写速度快,能赶上他诊断的节奏,但无意中他又称自己每分钟能写700—800个汉字,比打字机还快。如果真是这样,20秒钟少说也写200多个汉字了,一般的处方200个字还不够?真的有必要用谁也看不懂的“洛文”吗?当然,开处方用不用汉字,给记者一人看的准不准,并不能作为否定“胡大师”的证据,但至少可以说明一点,胡万林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神,尽管他的诊病方法是那么的奇异。

              胡万林大追踪之四
             ——盛装在罐头里的“神药”

  声言独立于中华传统医学和西方医学之外,并自成一体的“生命医学”和“运动疗法”创始人胡万林,在给病人看病时,最关键的内容是他的“药”,这个被患者传说的神而又神的东西和胡万林整个的抓药过程,都充满了神秘色彩。
  在胡万林看病挂号的院子里,一块被围墙围着的场地中,支着4口大铁锅,一名药工拿着一把大铁铲轮番在锅里不时地搅动着,阵阵中草药味从围墙内飘出。记者曾向胡万林讨教:病人千奇百怪,难道都喝同类的药?胡万林解释说,人分32行,药分36类,4口锅里每天煮的并不只是4种,它有1600多味呢!
  每天下午,是胡万林配药发药的时间,助手们早已将上午熬好的汤药盛进了塑料桶,然后按每个患者4瓶的量进行分装,其中一瓶由胡大师亲自加入硭硝。配药时胡万林一手拿药方一手抓硭硝。记者数了一下,最多的一瓶药中竟加了11把硝(估计在一公斤左右),然后胡万林用右手在瓶口上捂一下,这完整的配药就算完成了。据张贴在院墙中的“喝药须知”中说:“发给患者的药剂已经胡医生发功,‘并在’发动之后10小时内喝完……”记者好奇地问:“大师,您原来用手捂药瓶是在发功哩?胡万林一笑:这怎么是发功呢?谁说发功我打谁!我这是在调理人体机能和药理构造。见我们一脸的茫然,胡万林便让我们两个手掌相对转动,问有何感觉,我们回答有热感。他不屑地说,这能是热吗?我们不解地问,不是热又是什么?他便不再作答。旁边有人解释说,这是“场”。
  下午5点多钟,一位天津来的姑娘羞怯地从胡万林诊病的房门外探进头来,小声地问胡大师为什么没有她的药。胡万林走过去骂一句:“狗东西,发药时间早过了,你怎么才来?”姑娘脸腾地红了起来。胡万林从冰框中取出一瓶冰水,用手捂了一下,让姑娘一气喝下,姑娘虔诚地双手抱瓶,一气喝了下去。胡万林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是“全阴水”,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酸菜汤。
  几名患者围在一起谈论各自的病情,记者问他们药是否难吃,有人便指着一位正对着大桶呕吐的患者说:“难不难吃,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啥样滋味了。”只见那位病人正呕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人感叹说:“如果称胡大师伟大,那么病人就更伟大了!”没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没有超常的勇气,喝这药,难哩!病人介绍,“胡大师的药吃法很独特,要用生凉水冲服,服后不离地方立马就吐就泻,根本来不及上厕所,因而,每个患者都备有两个桶,一个盛泻物,一个盛吐物,吐完泻完;每天再用凉水擦洗身体。那药味极苦,难咽得很。四瓶药没两倍的凉水,根本就没法喝。但是,如此难喝的药,我们在采访时却发现,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喝得异常“痛快”,无需他人监督和强迫。看“胡大师”配药,我们在惊叹中也产生了一些不解,比如2月9日那天,我们在诊断室采访他时,他一边回答着我们的提问,一边不时从他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些不知名的药、瓶子或塑封的药片,取出两三粒加入盛满药水的罐头瓶里。胡万林用手捂着商标,动作很快。记者几次试图看清药品的商标,却始终未看清楚。后来无意中,记者在胡万林桌下捡到了一盘他刚用完后扔弃的塑封包装片,上面标的是新乡市常乐制药厂生产的“感冒通”,他不是说“西方医学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吗,为何还要在他的“仙汤”中加入这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西药呢?

              胡万林大追踪之五
             ——听胡万林介绍自己

  粗看,胡万林是这么一个人:发黑眉浓,额阔耳大,面目平和,中等个,微胖;身穿蓝色大褂,脚蹬解放胶鞋,衣着很不讲究;一口四川话,与人交谈时,善阔论,多手势。
  2月9日夜,我们与胡万林深谈。话题从他的年龄扯起。据我们掌握的从各个媒体上搜集到的资料,胡万林公开的年龄有两个,一个是73岁,一个是67岁。但从外貌上看,他最多不会超过50岁。这么大的反差显然引人兴趣。胡万林很恳切地讲,他一般不愿给记者谈他的年龄,一是他从小无父母,真的弄不清自己的确切年龄;二是他有顾虑,他说,我其实能猜出自己的年龄,但我不能说,说出来怕人说我撒谎。67岁这个年龄是我在长春办身份证时估算的,其实,我的年龄要比这大。据我97岁的养母讲,当年领我时,从高低上判断我和他的二儿于大小差不多,他二儿子今年已经73岁了。
  按说,年龄这玩艺与治病当医生并无多大干系,但放在胡万林身上,这年龄问题,就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了。想想看,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看起来像个青壮年,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呢?要么此人养生有道,要么此人非同常人。很自然,这个道不明的年龄给胡万林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
  下面我们再听他谈自己非同寻常的经历。
  我是四川绵阳人,从小无父母,是个流浪儿,10岁时浪到东北长春,小时候,做过小偷,偷吃偷书。为了尝药,我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了26年,尝了5000多味药,出山时头发长到了膝盖下。37年前,我开始学会了看“人”(胡万林的“看人”就是我们常说的或者理解的“看病”)。1983年,我替人顶罪在新疆的监狱服了14年的刑。在此之前,我还有过4次入狱的历史。第一次是1958年,因“右派”,第二次是1968年,因“黑五类”;第三次是1972年,因“一贯道”;第四次是1976年,因给国家领导人写信反对“人能征服自然”口号。
  胡万林的这个自述真实成分有多少呢?由于受地域、交通和通讯的限制,我们不可能很快地查证落实,但却是心存疑虑。
  比如,他说10岁离家流浪,又在山林呆了26年,服刑又是若干年,这就是说,他在家乡四川没果多久,但他至今却是一口浓浓的四川口音。这怎么解释?还有,社会发展到了今天,一个人能不能完全与世隔绝?他在山林一呆就是26年,吃什么?穿什么?我们一再追问,胡万林始终没有说明他呆的是什么山,在哪儿。我们再听他下面的这些话,说得就更神了。
  他说: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中国都是“这个”(伸大拇指)。拳也是很厉害的,跳水、打球很有名,爬山时,马攀不上我。琴棋书画我从未学过,也不要老师,我是看见什么会什么。我从未学过象棋,但第一次下,就把一名国家级运动员连赢了三盘……
  ——这就是2月9日胡万林面对本报记者作的“自我介绍”。不知读者朋友们看后有什么感受?
  也许,胡万林像目下的一些“江湖郎中”一样,不说大话骗不了病人,可是以他现在的“知名度”和“疗效”,有必要进行这样的包装吗?真耶假耶,记者不能马上枉下论断,但我们想尽量查个清楚。

              胡万林大追踪之六

                ——一般人不敢说的话

  采访胡万林,不但他的诊技和用药叫人惊奇,就连说话也是语出惊人。从他嘴里蹦出的几乎全是一般人放了胆子也不敢说的话。
  我们初次见面,寒暄刚过,他就冒了句:我哪儿是给人看病的,我是在给中华医学诊病!几千年来中医一直停滞不前,现在已沦落成保养医学了;西医也一样,是维修医学,它和科技一样在今天已经迷失了方向。
  记者问:你的运动疗法不属于中华医学吗?胡万林一听马上驳斥道:“中医的知识都是来自书本上,而我是从山林中学来的。我的运动疗法是诞生在生命世界理论基础上的新型科学,它自然无限,毫无拘束。我有一个著名的观点:不学教授学禽兽。教授什么都懂,就是把身体搞不好。动物深居山林,什么都不懂,却矫健长寿。为什么呢?因为动物掌握了生命的钥匙。
  听说记者要报道他,要搞连载,胡万林连声说:好,这样好!如果你们如实地将我的理论宣传出去,那将是为人类做了件大好事。当然,要全面地报道它,对你们来说,难度可能很大。因为我的理论已写了1400多万字,光是最近刚写的第二十四讲,就有120万字呢!你们恐怕看都看不完。我这里有个提纲,是开给中华医学的药方,你们不妨记一下——中华医学的希望能否寄托在名老中医身上?中医的成就活力是否在大中型医院里?一成不变的传统中医还能维持多久?单一从学校里、从书本上成为专家、教授的人是否合格?……
  除了理论上的这些“豪言”,胡万林无意甩出的话语更是叫人“惊心动魄:
  ——有人说我是非法医生,放屁!哪个“合格”的医生能和我比!
  ——我没听过哪一家医院敢宣布自己的治愈率,我敢公开宣称:我是50%!
  ——人说艾滋病是不治之症,我就治好了33例,治它比治癌症容易!
  ——我能让吸毒者100%地戒掉毒病,谁还能?
  ……

  这时候的胡万林,激情万丈,口若悬河,辅之有力的手势,像一个演讲家。我们坐在旁边静静地听,静静地记,静静地思考——思考这串“豪言”究竟有几多的分量和真实?
  这个结论恐怕要让专家和科学家去做、去鉴定了!我们只提几个疑点:

  ①胡万林每天光是拴在看病上的时间就10个小时以上了,他行医不过5年,竟能写出1400多万字的讲稿?这几乎每天要写六七千字,专业的作家一天能写多少?
  ②他的医院里只有治愈病人的记录,而没有未治愈病人的记录,这50%的治愈率怎么查证?
  ③33例艾滋病的治愈如果是真,那可是轰动世界的新闻呀!

              胡万林大追踪之七

  本报的追踪报道(是旷世神医还是当代神话)见报后,在社会上引强烈反响。连日来,本报电话响个不停,来自市民的问询反映和媒体的关注一齐涌向本报。
  由于媒体联网,有关胡万林的报道见报后很快得到来自四川、重庆、北京、上海、广州等兄弟省市多家媒体的关注,纷纷打来长途电话要求联手采访或协助提供详细情况。
  文章见报当日,胡万林便成为市民谈论的热门话题。一些曾在胡万林处就诊过的患者或家属首先打来电话,或告知胡万林神术的疗效或批评胡万林医术迷离疗效不佳。一些热心读者则在电话中直率地发表对此事的分析和看法,或褒或贬,不一而足。更多的读者则关切地询问:真有其事吗?到底是神医还是魔术。
  2月12日和13日,胡万林本人先后两次致电本报记者,对本报客观冷静的追踪报道方式表示欢迎。他说,我胡万林是人不是神。事物的发展和人们对真理的认识不是一帆风顺的。你们带着疑问追踪值得肯定。一味的颂扬我不喜欢。欢迎你们解开每一个疑问,还给社会一个真实的胡万林。2月13日,胡万林还告诉记者,卫生部和上海新闻界邀请他本月21日到上海参加卫生界新闻答辩会,他邀请本报记者到上海考察采访。
  究竟应该怎样看待和评价胡万林的医术?终南山医院究竟应该大力扶持还是坚决取缔?一系列问题目前已经成为政府部门急需解决的当务之急。2月7日,省上已经组成了以省科委主任孙海鹰为组长,由科委、卫生、药政、省委政研室、省府政研室、西安市以及长安县有关部门和地方领导、医学专家近20人共同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对胡万林的医术和终南山医院进行全面调查。目前,调查组已分成社会组和专家组两个小组。按计划,调查组要在初步摸清基本情况的基础上,对就诊病人和痊愈患者进行详细的病历档案调查和统计,并通过仪器对疗效进行界定,通过专家答辩对胡万林的医学原理和理论进行评价。调查组强调,目前谁也无权下结论。最终的结论只能通过仪器和专家,由科学来评价。

         二、《华商报》揭露胡万林及其终南山医院

  时间:1998年2月11—13、16—17日

            太乙宫神治百病“大师”之谜

               贾令伟 明鉴等

         患者来自大江南北“神医”名气早出潼关

  正月十五,记者一行驱车前往西安长安县太乙宫镇终南山医院。为了了解到客观真实的情况,我们没有公开身份,深入到候诊室、病房、病人中、家属间走访观察。
  事不凑巧,因为前一天停电、停水延误了熬药时间,我们走进医院候诊大厅时才得知“普通号”这天停诊。据病人讲,停诊的情况很少发生,即使是大年初一,胡万林仍照常给病人看病、发药。
  约1点钟,候诊大厅外的小院子里已站满了人,“残疾号”的领药开始了。陌生人来到这里成了病友,关心的问候中操的口音是南腔北调,有来自太原、天津、河北、安徽、北京、深圳。浙江、辽宁、上海等地的残疾病人共二百多人。
  天津河东区常州里辛凤鲜、天津和平区甘肃路房管站工人陈玉笙是看到1997年12月18日天津《今晚报》转载柯云路《发现当代华佗》一书后慕名而来的。
  1997年12月《深圳风采周刊》以25000字的篇幅报道了该刊记者“八天目击医怪胡万林”采写的“他能带来福音吗?”一文后,从深圳、香港、广东一下子涌来了几十人。
  继后河南《大河报》、上海《新民晚报》、《中国保健报》等多新闻载体都登载了有关“神医”胡万林的文章,胡万林的名气传遍了大江南北。
  据说因为许多外国人听说胡万林如此神通后也要来看病,为了慎重起见,有关部门已组成了“专家组”对‘湖万林和他的运动疗法”做全面深入细致的调查。

           求医者蜂拥而至胡万林只有一个

  即使在午休时间,候诊大厅外的小院里仍有近百人,他们都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而千里迢迢赶来却挂不上号的人。北京的李世兰老人66岁了,患有严重的类风湿关节炎,从柯云路撰写的《发现当代华佗》书中得知胡万林后便千方百计打听其下落。2月5日知道胡万林在西安的消息,2月6日买票,2月7日坐火车赶到西安。在医院接待处做完登记,老人便坐在院子里开始等候。据说因为来的人太多,“大师”一天看病人数有限,没有了挂号卡。老人的女儿焦急地哭了,没有人告诉她们现在该怎么办。来这儿两天了,老母亲行动困难,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看上病?她认为“登记”过于简单,心里感到没着没落的。
  在记者采访过程中,陆续不断有外地病人提着大包小包涌进来,还不时夹杂有用架子车推进来的重病号。因为挂不上号,病人家属只能无奈地转来转去。
  忽见“大师”走进院子,人们便一下子涌了过去,有找他签名的,更多的是请求为其诊治的重病号,幸运的可得到一张“急”诊号,但大多数人还需继续耐心等待。据院办一位工作人员讲,病人已预约到七八月份了。

              长安太乙镇热闹空前

  西安市长安县太乙镇地处终南山北麓,地僻人稀,但自从“医怪”胡万林坐诊终南山医院,这里就发生了异乎寻常的变化,每天镇上人来人往,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
  据镇上的群众讲,几年前镇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鸡犬之声常闻。后来,西安翻译学院在这里逐步发展起来,便多了一些二十岁上下的学生,较以往有了些生气,但每逢假期,就又恢复了平静。1997年11月份,胡万林来到这里。其后,全国各地的患者慕名而来,镇上出现了大量患有残疾和各种疑难杂症的病人,镇上随之嘈杂起来。
  由于人员增多,镇上的店铺生意兴隆。据一卖烧饼的人家讲,目前他每天营业额达到一百余元,是去年的两倍。一个食品店的年轻人说,他每天的营业额达到二百余元,比原来增长一倍多。
  胡万林的到来使太乙镇一带的房价迅猛飞涨。据群众讲,镇上一间面积为17平方米的房子,租价原来每月仅为30元,但现在已达到一千余元,高者甚至达到1500元,连离太乙镇一里之外的房租也达到每间每月四五百元,而房东在房内除了放一张硬床板和一副床架外,其他一应之物均由房客自行准备。

           胡万林真有“绝招”还是制造神话

  胡万林在长安县太乙镇独绝的诊断方式、生猛的用药方式和独树一帜的“运动疗法”在群众中被传播得神乎其神。胡万林真有“绝招”,能医治现代医学至今也无法救治的绝症?还是欺骗患者,制造的是一个人间神话?据记者了解,陕西省有关部门已组织专家对其展开深入的调查。
  2月11日上午,记者在采访胡万林的助手、药剂师王荣海时首先得到这一消息。随后,入院登记处一位姓周的工作人员也告诉记者,调查组人员早在2月7日已经抵达。记者询问调查组人员的住处时,周女士答她和医院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调查组独立展开调查工作,住宿等均不由他们安排。
  下午,记者来到太乙镇政府。一位四十多岁的值班人员讲,镇政府当天休息,第二天上班。随后,记者把电话打到镇长田新民家。田镇长证实省上已经组织专家展开调查,并建议记者和调查组联系,但当天记者未能与调查组联系上。
  2月12日上午,记者与省卫生厅办公室联系,但未得到调查人员的具体情况及调查组的工作进展状况。

          “神医”坐诊太乙镇群众有喜也有忧

  “神医”胡万林坐诊长安县太乙镇,使当地一部分群众大受其益,但当地群众在因受益而欢喜的同时,也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担忧:这些病人带来传染病怎么办?
  一些当地群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虽然胡万林来太乙镇时间不长,但有关他行踪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招来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量病人。这些病人中有各类癌症,也有各种各样的残疾人,还有的患有其他疑难杂症,当然难以排除混有各种传染性疾病的患者。每天看着各种模样的患者到来,他们的心里都产生一种异常的不踏实感。
  此外,每当他们隐约闻到从胡万林坐诊的终南山医院飘出的草药味道,并听到院内患者如何地上吐下泻,就难以下咽。总之,他们感到胡万林同时也给这个原本平静的偏僻小镇上空笼罩上了一块阴云,难名的恐惧感在他们的心中弥散。

           “大师”无力回天 十余患者转院诊治
           直至生命垂危 仍求“大师”赐得“良方”

  记者从西安市一所著名医院获悉,去年至今,这所医院已收治十多位从终南山医院转过来的急危病人,其中大多经医治无效在一两日内死亡。令人不解的是,这些危重病人在生命垂危之际,仍对胡万林“大师”深信不疑,欲求“良方”却不相信大医院的大夫和现代化诊疗手段。
  山西芮城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性胃癌患者因消化道出血,在乡亲和家属的陪同下被紧急送进医院。大夫给其开了处方,让去取药,他手持终南山医院“110”号住房证,让家属打电话给“大师”,征求“大师”意见。大夫生气地说:“大师”能看,回去让“大师”看。其家属说:“不出血就回。”过了许久,家属回来说:“大师”让找专家看,打吊针。他这才接受治疗,但终因失血太多医治无效死亡。1998年1月27日,农历大年三十,上海虹口区司机张友发被送进医院。
  据陪人讲,他已吐血1小时,约1000毫升。即使在吐血不止时,张友发手里仍紧紧地攥着那本《发现黄帝内经》上部《发现当代华佗》一书。大夫借过去要看,张友发说:“你看完了再还我。”大夫问:“‘大师’看病那么好,为啥还到这儿?”张答:“‘大师’不在才转过来。”大年初一上午6点50分,张友发在病房里怀着对“大师”的虔诚死去。

            说这本书是人间神话故弄玄虚

  陕西省中西医结合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副主任、西安医科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肿瘤医院杨世勇教授日前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并对郭周礼等人主编的《胡万林和他的自然大法》发表了看法。
  杨世勇教授说,他是从一位经胡万林医治无效转到本院的患者处看到了《胡万林和他的自然大法》这本书。利用工作之余,他详细阅读了该书,发现书内多处有关病症和药品提法错误,所述病人状况和诊治过程也错漏百出。随后,他拿出《胡万林和他的自然大法》一书翻着给记者看,记者发现杨教授在书上作了大量批注。
  杨教授随便翻出一页说:第28页胡万林称治疗先天性精神病治愈率达70%,事实上,医学上根本有“先天性精神病”这种说法。
  杨教授又随手翻到352页,他指着书中所述“患者”张燕萍的诊治过程说,张燕萍六年未得到有效治疗,仍到处求医,说明她根本不可能患有恶性肿瘤。胡万林确诊其患有“淋巴癌”,其一“淋巴癌”表述不对,应称“恶性淋巴瘤”;其二,凭什么能够确诊?凭胡万林那么看一眼,还是凭借现代诊断设备?其三,书中称病症消除,依据是什么?
  杨教授又指着紧下边李桂芝的病例说,李右颈部有5厘米条状肿块,疼痛难忍,脖子不敢转动,胡万林就诊断为“淋巴癌”,其依据是什么?应到显微镜下观察病理组织才能确定,因为这完全有可能是其他病。
  杨世勇教授说,因为现代医学目前还无法治愈一些患者的病,同时由于人们缺乏科学的世界观和一种强烈的求生欲,因此,给某些人进行欺骗提供了可能。癌症曾使人们产生恐怖。据传,国外有人曾给本国抗癌研究会送去“符”、“咒”。这个人并不一定有什么恶意,仅因其文化知识有限。同时我们也应当看到,一些人利用人们的“闻癌色变”生财,这类骗子在国内外被戳穿的已为数不少。随着研究的深入,“癌”已能够治愈,但至今一些人仍不了解癌症的医学治疗效果。目前,在我院一期子宫颈癌治愈率已达98%,二期治愈率达85%,三期为50%,儿童淋巴白血病治愈率已达85%以上。
  杨世勇教授请记者转告胡万林:一、胡万林自称尝遍百草,敢不敢和他一块儿在田间、地头走一走,认认药性。二、他带几个病人请胡万林看一看,胡万林能否“看”出病人患什么病?
  杨教授最后劝告读者,要相信科学,不要相信那些故弄玄虚的所谓“人间神话”。

           胡万林神治百病简直是天方夜谭

  昨日,香港国际传统医学研究会高级医事顾问兼理事、西安市第二医院内科主任医师侯文达致书本报,就胡万林“神治百病”谈普及健康教育的必要性。现将此信刊出,读者从中可以悟出一定的道理。
  医学是一门自然科学,不论是祖国的传统医学还是现代医学,都是具有一定的科学理论,数千年的丰富临床实践而成的。特别是科学日新月异的当今时代,群众健康意识的普遍提高,竟然有这样一名“神治百病”的胡万林。试想:只有初中文化,既无学历,又无“祖传”家史,仅仅在建设兵团稿了几年“中医”,未办行医执照,便在长安终南山下办起了医院,诊病只靠几分钟就开始下药,采用大量“硭硝”,使患者“上吐下泻”,名为独特的“运动疗法”来包治百病,特别是一些被大医院宣布为“绝症”患者,居然在近几个月来,竟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患者,这可信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的。
  稍有医学科学知识的人都认为,看病首先要求诊断患的是什么病?如中医应先给病人“望、闻、问、切”,然后“辨证施治”。西医应作各项检查,采取各种先进技术求诊断,然后对症下药,甚至采取综合性治疗,才能药到病除。而胡万林只用几秒钟,“神”眼一看就诊治下药,而仅用“硭硝”一种药使病人“上吐下泻”当作先进的包治百病的“运动疗法”,这简直是自欺欺人,也是医务界罕见的“绝招”。至于疾病治愈的标准,医学上有严格的标准,必须达到症状消失、身心恢复健康为准。有一些慢性病仅能达到病情控制、症状减轻。片面把症状好转就视为‘有效”、“治愈”是不科学的。而且,有些药是治“标”不治“本”的。一药治“百病”是不可能的。
  那么,胡万林行医何以深受患者欢迎,使患者如此迷信“大师”呢?一是群众缺乏知识,缺乏医学科学知识,迷信受骗;二是一些“绝症”患者求医心切,道听途说,抱着“试一试”去求医。但是,关键在于群众健康教育不普及,缺乏科学知识。为此,普及群众健康教育是当务之急。千万不要盲目迷信、受骗上当,既伤害了自己健康,又蒙受了经济损失。

         胡万林让病人出院有奇招患者自己写病历

  记者在长安县终南山医院采访“怪医”胡万林时,在该院不仅未见到CT、X机、B超等医疗器械和设备,就连在普通医院都能常见的化验设施和听诊器、血压计等在胡万林的诊室里,也未见踪影。更令人感到费解的是,在此住院治疗竟连病历都没有。
  采访中记者目睹了胡万林给病人看病的过程。病人进屋鞠躬报姓名后,胡万林用他的目光看着病人,只问来这第几天了,别的再不多问了。当患者回答完话还未转身离去,胡万林已在处方上用其“洛文”开完了处方。采访中,有一位中年男患者对胡万林刚说了一句“昨天服完药后肚子有些疼”,胡万林便大声训斥道:“我给你开的一瓶水药你吃了吗……”那位患者看到胡的面孔顿时无语。在“医院”里记者听到一些患者的反映:我们在此看病,“胡大师”连病历都不写,他真的能每天把四百多位患者都记清楚吗?此时刚好一位西安的妇女带小孩在此看病,胡万林问过孩子服药后的天数后,说小孩病好了,喝完今天的药自己写个病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患者在医院看病,治疗期间无病历,出院时还得自己给自己写病历,然而在终南山医院记者确实看到了这一“景”。

              胡万林行医纯属违法

  2月16日,记者走访了长安县卫生局有关负责同志。他指出:胡万林行医违反药品管理法和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属违法行医。
  这位负责人说,虽然胡万林没有行医资格,但由于他来到长安县是经一位有一定身份的领导介绍,并且,他们听说胡万林在新疆看病时病人很多,此外,自古中医医生中有认师带徒的,也有自学的,因此,就在沣峪中心卫生院下设立了分立机构——终南山医院,让胡万林为群众看病。
  他接着说,胡万林在一个锅中放几百种药熬制,这在中医理论上讲不通,药的作用会相互抵消。另外,胡万林又到山西去了一段时间才返回,于是,县卫生局在1997年11月份取缔了终南山医院这一机构。之后,胡万林从长安滦镇搬到太乙镇,继续行医。12月26日,县卫生局按照有关规定,下发了处罚通知,令其停业,但由于“种种原因”,上述决定至今也未落实。
  当记者问县上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时,这位负责人说,胡万林在长安行医已引起省市领导和上级有关部门的重视,2月16日他已向市上领导作了汇报,省上联合调查组目前已开展调查工作。调查组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将客观、公正、科学地评审、调查处理这件事。

              调查仍在紧张进行

  2月16日,省上联合调查组负责人接受了记者的电话采访。
  这位负责人说,联合调查组由科委、卫生、药政、省委政研室、省府政研室、长安县有关部门、地方领导和医学专家近二十人组成,本着为病人负责、为老百姓负责的态度,重点从两个方面进行考查,第一是安全性,第二是疗效。其中,首先是安全性。具体讲,包括病人病情变化情况,如转轻、转好、痊愈、减轻痛苦、有无毒性等,此外,还有对社会环境的影响等。他透露,目前调查组已分成社会组织和专家组两个小组,将在初步摸清基本情况的基础上,对就诊病人进行详细的病历档案调查和统计,并通过仪器对疗效进行界定,最终的结论只能在仪器的检测和专家的评定后得出。这位负责人说,胡万林本人对省上联合调查组的工作表示支持,并给予了配合。

            两副“神药”“医”危10岁童

  胡万林是人还是神?不同的人或许有不同的看法。但对来自河南信阳的蔡伟来说,胡“神医”的神话已彻底破灭了。她10岁的儿子岳放就因为服了胡“神医”的“神药”已经昏迷了两天,至今仍在急救。
  昨日上午记者接到电话后迅速赶往铁一局中心医院,在该院住院的5楼10号病房内,年仅10岁的小岳放正在接受输液、电击护理等急救,是否能脱离危险医生也没把握。据小岳放之母蔡伟介绍,元月3日小岳放被北京301医院确诊为肝癌,一家人悲痛万端。从报纸上知道有个胡“神医”正在陕西行医的消息后,当即千里迢迢赶来。与来自全国各地的病人一样,一家三口也租了一间民房先住下。看病时也照例鞠了躬,被胡“神医”瞄了一眼,得到一张药方。谁知2月14日第二副药刚喝一半,小岳放就登时昏迷抽搐,只好送回西安急救。医生诊断为硭硝中毒。据主治医生徐大夫讲,此前他们还收治过一个深圳病人,也是服了“神医”13副药而导致硭硝中毒,抢救一星期才脱离危险。这两起中毒事件前后相隔仅三天。

        三、《各界导报》揭露胡万林及其终南山医院

  时间:1998年2月27日

             胡万林是华佗再世吗?

                郝建国

  几秒钟诊断一个病人,一次超常规三十倍用剧泻中药硭硝一斤,一千多种药一锅煮,几百名病人一锅药的独特疗法,吸引了大半个中国的癌症等疑难病患者——
  记者从西安南门坐中巴,驶出城区后,车上剩下的十几位乘客就全是去太乙宫找“神医”胡万林的。一进胡万林所在的医院,患者在院子里排了两条长蛇阵,约20米长,各类小轿车停了20多辆,架子车、三轮车、轮椅也不在少数。记者随便采访了一下,患者有来自上海、天津、河南、四川、内蒙古、甘肃的,几乎遍及大半个中国。医院门诊部东侧的一个棚子里,安置着4口直径2米见方的大铁锅,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中草药味,棚子旁边停放着一辆粘满药渣的架子车,显然是专门推药材的。门诊室外的墙壁上贴着一张香港亚月2日出版的《中华医药保健报》,在头版上用大篇幅刊登了一条特大新闻:《著名作家柯云路新著:发现华佗》。紧挨报纸有两张胡万林的告示。
  我的治愈率在百分之五十,请各办人士检验这个数据!

                              胡万林
                            1998年1月6日

  另一篇告示中有这样一段:“因为运动疗法只限于创立阶段,我主张医学界的人士相互揭短(“揭短”两个字改过),给运动疗法提宝贵意见!”

              “胡大师”怎样看病

  一般的中医,看着患者在自己诊室外排着的那两条长龙(约四五百人),肯定会吓坏的。望闻问切、谴药组方、辩证施治,就算你是名老中医,一天接待100名患者,很了不起了吧。胡万林不同,他一上午能接待几百名患者。
  记者在胡万林的门诊室里看到,患者进来,打躬作揖,报上姓名,胡万林用他的眼睛盯着看看病人,然后飞快地用所谓的“洛文”写下处方。一般不允许自报病名,个别患者问到时方可回答。
  头天晚上,在那四口大铁锅里把大批的药(胡本人说有一千多种)煎好,分别装进几百个罐头瓶内,第二天下午,胡万林本人再亲手拿着他的处方把一把把硭硝(胡本人说常用量一斤,大量有用3斤的)抓入瓶内。这些就是胡万林用来治病的主药。除了服这种药外,患者每天中午还要到胡万林的门诊室里领取装在大塑料壳里的“全阴水”和“仙汤”。“全阴水”看似凉水,患者说有点咸味;“仙汤”呈棕红色,酒精气味明显,像是药酒,里边到底溶有什么药,不得而知。

             胡万林一手拿矛一手拿盾

  第一次见到胡万林是在中午的餐桌上。红光满面的胡在十几位“追仙族”的簇拥下显出一股子王者之气。他边吃边发议论,精力充沛过人,根本不像忙了一个上午。他知道我是记者后,首先是大骂新闻界,点名道姓,语言粗俗不堪,并说如果见到××记者非当面打翻不可。紧接着老子自称,骂在某报发表不同意见的一位著名教授不要脸。
  这一骂,让记者想到胡万林先生贴在门前的那张欢迎“揭短”的告示,不知他这是在捉弄谁?
  谈到中医,胡万林根本不屑一顾,一般以“狗屁”两个字概括。他说中医专家从书本到书本再到教授,中医学就成了一种保养医学;你藏一秘方,他拿一偏方,能治大病吗?中医院的药房里只有五六百种药,我的药房里有1600多种。哪里有个神农氏?只有老百姓,我就是一个,我的药都是我一口口尝出来的。西医吗,也屁不顶,最多是个维修医学。
  记者问,你给病人治病用什么药?
  他说,多着哩,1600多种,有硭硝、冰片(都是中药)等等。
  记者在门诊部的院子里捡来一块煎过的药渣,一看是大黄。后来问胡万林药里是否有大黄,他说多着哩。
  胡这么一边骂中西医,一边又大量使用着中医本草里面的中药,而且他还用一些中成药甚至西药。记者亲眼看到胡万林把一些中成药、西药的片、胶囊加入患者装满汤药的罐头瓶里。只是药瓶上的商标给撕了。据《三秦都市报》的一篇报道说,胡万林曾在一杯药中加入过河南新乡市常乐制药厂生产的“感冒通”;《华商报》的记者在胡所在医院的药渣里发现了大量的头孢青霉素等西药瓶。
  在胡万林的门诊室外,还有一张“喝药须知”的通知,上面写着“发给患者的药剂已经胡医师发功,‘并’在发功之后10小时内喝完……”但是当记者问他是否用气功治疗时,他说,谁说气功我打谁!当他谈兴正浓时,信手拿来一支毛笔写下一个斗大的“鹤”字,我问练的是鹤庄功吧?他说记者胡说。他身边的一位工作人员赶紧解释说是“自然功”。

         “运动疗法”绕了几圈又回到了中医学范畴

  胡万林提出了个“运动疗法”,一些媚俗文人马上就把他和汉代名医华佗联系在一起,因为华佗发明了“五禽戏”,大体是强调运动的。
  在胡万林的所谓“运动疗法”里,更强调一些微观的运动,如他所指的“血液运动、气的运动、经络运动”等。就此,记者采访了陕西省中医管理局局长苏荣彪,他说:“他这些东西没办法说,哪个人的血不运动、哪个人的气不运动?”后来我又从他大量写泻药的规律中发现,他之所谓“血液运动”大概与中医学中的“活血化瘀”有关,因为泻药多数具有活血化瘀之功用。
  如果是这样,就是说胡万林试图在中医学以外开辟自己的领地,可转了几圈还是没有走出中医学的圈子。

             不能完全否定胡万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于医学,患者最有发言权。为了证实胡的疗效,记者走访了十多位住院患者。
  西安临潼的高宏海患的是肺癌晚期,他说自己来之前吃不下一点饭,站不起来,整天靠输液维持生命,大医院的权威说最多活10天。他找到胡万林以后,从西安跟到太原,又从太原跟到西安共4个月,从没输过液,可现在每天能吃六七两饭,还经常上街买菜。记者看他气色较好,真不像癌症晚期的病人。他还告诉记者,前天跟他同室的一个癌症患者痊愈出院了,片子都拍了,没问题,可惜记者没有采访到其人。记者问他连续四个月吃大量的硭硝,有无中毒反应?他说,反正每次喝过后都是上吐下泻,完了倒觉得浑身轻松,没啥不舒服的感觉。
  兰州通用机器厂的王维一带着她的女儿来看耳鸣(因链霉素中毒引起),12月30日入院,现已喝了38副药,她说明显减轻了,但还没有彻底治好。问她服药后有何反应?说快要渴死了,一天得喝两桶凉水,真想一下子把一桶水喝进去。
  一位上海来的牛皮癣患者说,他总结了一下胡万林的治法,好像以“通”为主线,有点道理。问及疗效时,他已喝了20多副了,但目前还没有明显好转的样子,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对待胡万林的问题,还有一点很容易被我们所忽视,那就是他的“功”。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一件事:一位青年男子来诊时,胡的眼睛一睁,说“你的脾怎这么大?”又一位中年女性进来时,他说:“你的下身有血。”那女士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记者追访那位“脾大”的男士时,他说他真的脾大,有X光片,此前他没有告诉胡万林。
  胡万林隔着毛衣怎样看到别人牌大的?胡万林的“望”与普通中医的望有何不同?他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谁给胡万林披上神仙的外衣?
  胡万林的经历、胡万林的诊断、胡万林的“洛文”药文、胡万林的药以及他所谓的“运动疗法”,全都披着一层神秘的外衣,让人听起来玄而又玄。与我一同采访的香港《文汇报》记者就说,谁知道胡万林说的是些什么东西?
  首先胡万林的年龄就是个谜。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他一百多岁,而在香港的《中华医药保健》报上却说,据97岁的养母介绍,胡万林今年72岁。记者发现,胡万林气血充盈、精力旺盛,走起路来是“踢”步子而不是迈,推断他的年龄在60岁以下。胡回避这个问题,莫不是故弄玄虚?
  胡的诊断方法,他的“洛文”处方,他的那些“全阴水”。“仙汤”以及不公开的方药(包括感冒通和青霉素)、他所谓的运动疗法,他有时承认有时否认的“功”,是否是一些商人策划出来的呢?——因为越是神秘越有人崇拜。
  几点思考:
  一、科学如同其它事物同样也是不断发展的。中医学、生命科学以及其它未知领域的科学都是有待于进一步研究探索的。
  二、依靠“人造的神”从而获得商业上的成功终究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
  三、病急乱投医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切不可失去理智去自欺欺人地崇拜某种事物。

        四、《南方周末》揭露胡万林及其终南山医院

  时间:1998年3月6日

             胡万林司马南决斗终南山

                    姜古仁 江平

  胡万林,作家柯云路用35万字推出的一位“盖世神医”。“当代华佗”,无照执业于西安市长安县太乙宫镇终南山医院。
  司马南,近十年来在媒体上屡见不鲜的一个名字,以揭露伪气功为己任的新闻工作者。
  2月24日下午,司马南等人在终南山医院采访时,遭胡万林手下及百十名不明身份者的殴打谩骂拘禁,时间长达4个小时之久。

                司马南来啦

  2月24日上午10点,司马南一行3人由北京抵达西安,下午2时许与前后抵达西安的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的两位同志,连同当地司机共7人到距长安县一小时车程的太乙宫镇采访“神医”胡万林。
  山脚下,院子很大,一幢二层楼,其余为平房,令人诧异的是,到处贴满了标语大字报。“谁反对胡大师,我们就和他斗到底!”、“还我大师!”、“把心献给敬爱的大师——全国病人!”……
  司马南等七人在院子里正忙着,突然间有人低声说:“大师来了。”只见一位面目和报上照片一模一样的人在保镖的护卫下快步走过来。他个子很矮,步子快而碎,面无表情。
  院子里人不是很多,大师进了屋,人们仍旧各就各位。有人排队挂号,有人排队取药,有人闲聊,有人散步,其中有些不像病人的人四处游动。
  司马南抱着相机,全然不顾周围的情况,在院子里一味地拍个没完。几个男人突然朝司马南吼:“你是干什么的?谁让你拍照了?”司马南回头的一刹那,突然一女人高叫起来:“哎呀!你是司马南,我认识你!”“司马南来啦!”女人向四周游动的人又呼又喊,又跑到各房子里面通报。
  “在这种偏远的地方,会被人认出来,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司马南事后说。
  几位目击者事后回忆,司马南被认出后,立刻有人往门口跑,“出门”被封住,四周的人向中心移动。
  走,已经来不及了。
  “司马南,大师让你进去。”大师弟子把司马南“请”进了大师办公室。进门的时候,随司马南来的两位助手被一群大汉拦在门外,好不容易才获准进去。从这时起,这三人便与当地和中央电视台的同伴失去了联系。

             胡万林与司马南的对话

  “你就是司马南?”胡万林盯着司马南的眼睛问。
  “您就是胡先生?”司马南在客气中有点调侃,“我是在柯云路的书上看到您的情况,我想知道柯云路去新疆采访过您吗?”
  “他妈的,他采访我干什么?”
  “那是您带着材料到北京找到柯云路先生的吗?在柯云路笔下您是一位高功夫大师……”
  话没说完,胡正在抽屉里取小药瓶的双手停了下来:“他妈的,我找他干什么,谁说我是气功大师,我就打他!”胡狠狠盯了坐在其左侧的司马南一眼,提高了嗓门向屋中“陪同接见”的众人道:“妈的,我不是气功大师,我敢打气功大师,谁是气功大师我打谁!”
  这时,一女病人进来取药,一瓶药放在胡的桌子上,胡用右手上去捂了两秒钟,挥手让病人把药拿走了。在柯云路书中,这个“捂”便是发功。
  “书上说,您能治艾滋病?”
  “怎么不能治?现在,这里就有三个艾滋病人!”
  “可不可以让我们见一下?”
  “妈的,为什么给你们看,这要保密,知道不知道?
  “我这里不光治艾滋病,吸毒百分之百能治,公安部他妈的不让老于治!”胡骂骂咧咧。
  “柯云路在书中把您写成了神医,华佗再世……”
  “他妈的。华佗算什么,他能治多少病人,我治多少病人,我治的病人他能治吗?”
  “您是神医”,司马南顺着他说,“比方您每天看几百个病人,都记得住,记忆力真好,确实够神的。”
  “能力大一些就叫神?谁说的?你说了算?他妈的。”
  “有个孙静的小女孩,东北的,我了解她不是恶性肿瘤,柯云路书上却说是恶性转移,还说是301医院孟宪臣介绍给你的,可是人家不认识孟宪臣……”
  话没说完,胡开始骂:“妈的,这个狗东西不说实话,孙静就是恶性,我给她治好的。”
  “那您到底多大年纪了?”
  “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年纪了。妈的。”停了几秒钟,胡像自言自语,低声道“64岁”。
  “柯云路书上说您把18岁的姑娘扒光了衣服吊在树上打,有这么回事吗?”
  “妈的,他爹欺侮我太狠了,我报复她。那时我小,十六七岁。后来我知道错了。”
  “据说在您这里要先立‘生死合同’是这样吗?”
  胡立刻急了:“谁说的?”屋里胡的属下也抢白司马南,“医院作手术难道不签字吗?你什么意思?”

               “动口又动手”

  司马南正和胡万林对话时,一黑方脸大个子进来了。有人起身为其让座,此人虚着脸,司马南想使气氛轻松一点,说:“这位是院长吧?”
  屋内众人道:“你错了,他不是。”
  胡起身,推开司马南往外走,“妈的,放屁”。屋内的人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司马南对胡大师不尊敬。
  少顷,门开了,闯进几位着警服却没有警徽标志的彪形大汉。胡万林进了门,右手突然用力推司马南,胡边推边说了一句:“你桀骜不驯啊!”
  司马南佯装听不清这句话,试图往外走,黑脸大汉吼道:“你把照像机、录音机全都交出来!谁让你偷拍偷录的!”
  胡用力推操司马南,其余人一拥而上,对着司马南又踢又打。两个彪形大汉显然训练素,对司马南及其两个助手扭胳膊扭腿,加上帮忙的人连拉带扯推操打骂出了门。
  门口人更多,三人脸上身上多处挨了拳脚,失去反抗能力的三人被拖进百米之外的小二楼一层一个大房间里。

            打你的理由:“反对柯云路”

  一进会议室,三人被驱赶到中间一堆桌子边的椅子中间,一群打手上前轮番拳打脚踢,司马南几度刚抬头,便一拳一脚飞来,不知是什么部位流的血,三人脸上手上不同程度挂了彩。司马南高声叫道:“你们别打人,我们刚从北京来,不了解情况,听我们讲好不好?”话音没落,又遭到更猛烈的拳脚。
  围观者中一位穿警服的中年妇女附在司马南耳根对他说:“你们别反抗,别说话。这些人都是全国各地的,打死你都找不到人。”三人只好低头不语,任人打骂。周围则围了更多的人,天渐黑了,人们愤怒高喊:“让他出来,打死他……”一中年男人一直参与打人,这时有些累了,却装好人说:“叫你们出来是保护你们,交给群众打死你都没人管!”
  那位黑大个用手使劲掐住司马南的喉头,憋得司马南透不气来,黑大个教训道:“偷拍偷录是违法的,今天的一切后果由你负责!”“你把录音机交出来!交不交!”边叫边更加用力掐司马南,司马南被迫交出录音机,黑大个得意地说:“不是我抢的,是你交给我的,是不是?”司马南困难地点点头,黑大个拿走了录音机。
  这期间,窗外连续有人跳进来施展拳脚,司马南的助手孙江左眼被打得充血。那些打手都散了以后,新进来的“病友代表”对司马南他们继续羞辱谩骂不停。
  查验证件,三人证件被翻开:曝光胶卷,照的和没照的全被野蛮地当众撕碎;销毁录音带,黑大个咬牙切齿挑开撕乱了一整盘。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让他们写检查,写检讨,交代不清楚,不放他们走”、“山上1000多名患者吐口唾味淹死他们!”
  “写了也不能让出去,他就是司马南,专门反对气功的,他写了东西,出去又不这么说了,出去又会乱说,不能放他出去!”一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反复揭司马南“老底”,致使司马南又多挨了几拳。
  “知道柯云路吗?”一跳窗户进来的小伙子质问司马南,“知道”,“为什么反对柯云路?妈的,你反对柯云路。”又是一巴掌。

               神秘人物郭周礼

  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大师来了”。有人说。人们自动让开一条道,胡万林扭着碎步走到司马南面前,立刻有人为其放好了椅子。胡凝视着司马南,坐下后,以胜利者口吻说:“我脾气不好,以前说过不打人,今又打了人。我今天一见他,就想打他。”胡用手指着司马南,场上气氛又愤怒起来,人们拍起了巴掌。
  胡口气突然变了:“气嘛,一分钟就消了,我今后保证不打人了,让人家认识有一个过程嘛。我还忙,先走了。”
  随胡一同进来的那个人,是终南山医院的董事之一郭周礼。此人坐在胡的右侧,不动声色,事后,被打三人对照郭本人编的一本介绍胡万林的书中的照片,均认出此人。事后记者通过西安市有关方面了解到这个人涉嫌组织非法社团,被公安部门抓过,在其家中搜出100多万元现金和40多枚公章,其社团亦被民政部取缔。可是不知其走通了什么人的路子,郭又担任《国际气功报》负责人,1997年,又因涉嫌台湾黑社会集团宋其力案件,该报被国家新闻出版署予以取缔,但郭仍以该报负责人身份到处活动。

               “不打不成交”

  胡走后,果然再没人打骂,人们安静下来了。为脱身,司马南小心翼翼地周旋,向患者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晚上8点多,还是不肯放人,三人被迫在胡手下的人写好的“保证书”上签字,司马南一人被逼迫签了三份不同内容的悔过保证书。后来,胡手下的办公室主任提出让三人上楼。进屋以后,这位当时动手打人的办公室主任说:“误会了,误会了,咱们不打不成交嘛,今天感觉怎么样?”为尽快逃出来,三人连声附和:“没关系,我们特理解,不打不成交!”
  一个十分有风韵的女人此时进屋来,扭着腰身向人发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不等别人回答,这位女士自我介绍说:“我生在新加坡,长在纽西兰,工作在香港。因为得了乳腺癌,又扩散了,董建华、陈方安生给医院打电话,人家伊丽莎白医院都不收。来到胡大师这儿,只几副药,我就像换了一个人。你看,我像癌症病人吗?”
  办公室主任突然提出“吃饭”。司马南说不吃。主任说,你们要是条汉子,就吃。三人被一群人围着下了楼,也没说明是去吃饭还是放行,在门口,再次见到被簇拥着的胡万林。这次胡很和蔼,像换了个人似的。“你们好好读我写的书,客观报道我们欢迎嘛,不要神化我嘛!一定不要神化我,我的癌症晚期治愈率只有50%,我不能包治百病。”三人哭笑不得。
  胡没有坚持让“吃饭”,别人也没逼。一外国人挽一姑娘(中国)主动送三人到门口。一俟确知后面没人,三人疾步如飞,终于逃出了噩梦般的终南山。
  进了城里才发现,司马南手表也被抢去,皮衣被撕了大口子,西服扣子也没了,随行的小薛脖子、耳后到处是血痕,小孙的左眼充血肿得老高,流泪不止。尽管如此,三人还是暗自庆幸。

               警方缉拿胡万林

  第三天(即2月26日),北京青年报、成都商报二位向志到终南山采访,一进去也被盯了梢,并被勒令不准拍照,不准录音。这二位记者后来对公安局的同志说,胡万林五次提到,司马南前日在此被打得跪在地上求饶,胡指着地上得意地说:“就跪在这里。要不是我拦着,患者就会把司马南打死在这里。”两位青年记者听罢,不寒而栗。
  胡万林想不到的是,这种狂妄的自供恰好为执法机关提供了证词。
  2月27日凌晨,在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亲自布署指挥下,西安警方联合行动,出动600余警力,100多辆警车,直捣终南山。胡却在公安行动前畏罪逃走了,留下了一帮小喽罗被干警一网打尽。
  长安县卫生局早在去年12月16日就按国务院149号令作出取缔终南山医院的决定,因胡及其助手鼓动不明真相者围攻卫生执法人员而无法实施。随着“胡大师”的潜逃和手下的被抓,彻底实施已是顺理成章。
  胡大师“几口大锅闹革命”,所有的病都是一样的药再加入大量硭硝,造成一些人硭硝中毒,旧恙未愈又添新疾,西安市各大医院现正在调查硭硝中毒患者情况。
  由于柯云路《发现当代华佗》一书,不切实际的宣传和个别媒体误导,全国各地绝症患者已经和正在络绎不绝赶往终南山。市委张副书记对记者说,他一个人就接到全国20多个患者家属打来电话,要见“大师”。近一个月来打到长安县卫生局的电话2/3是打听大师情况的。陕西省卫生厅、西安市有关领导希望通过报纸转告患者,有病切勿乱投医,还是要信科学,不要盲目前来。
  日前,警方调查胡万林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声泪俱下陈述奇迹的人每天向新来的患者说个不停,而那些无效的、死掉的病人呢?胡执业于终南山100余天来,没有人知道死掉的人有多少,又是怎么处理的。有知情者透露,处理尸体,是胡万林另一创收途径。另据市卫生局医政处介绍,西安医大附属医院和陕西结核病院自元旦起,收治了大量被胡万林治得濒死状态的病人,可怜的是,有的病人不敢说大师一个不字,据说那样心不诚就不灵了。
  记者还了解到,若干不负责任的报道来自于一些既得利益者,郭周礼主编的一本吹捧胡万林的非法出版物,售价39元,柯云路的《发现黄帝内经》在终南山医院和被褥一起搭售,每天至少500套;那位一会儿以上校处长身份、一会儿以目击者身份、一会儿又以记者身份多角度神化胡万林的刘权寿,正是胡的合伙人,担任终南山医院副院长。
  不仅如此,胡万林还涉嫌重婚罪,归案后将进一步受审。现已初步查明,胡万林1949年12月出生,1970年以前一直务农,1970—1980年在劳改队服刑,1980——1983年回乡,1983年又因杀人案发再次被判刑,后到新疆。其生母杨淑珍现年84岁,健在,胡妻儿、兄弟均在。
  终南山是秦岭的一个支脉,气功骗子张小平曾在这里招兵买马,结果兵败西安,“当代华佗”胡万林又在这里演砸了。至此,柯云路笔下的“神人大师”、“当代华信”已无任何神性可言。

         五、《新闻出版报》揭露《发现黄帝内经》

  时间:1998年2月26日

             柯云路到底发现了什么?

               ——《发现黄帝内经》质疑

                 翁昌寿

  岁末年初,柯云路推出了上下两本《发现黄帝内经》。柯云路声称自己发现了“当代华佗”、神医胡万林,并且站在现代时空座标下重新发现了作为中医思想源头的《黄帝内经》。他曾向记者透露,这部书将“震动”中医学界。
  然而,中医学界并没有被“震动”,而是表现出极大的冷静和疑惑。中国中医研究院研究生部胡欣副教授指出:“如果真像书中写的,‘胡万林收治各类疑难病症120万人’,对血癌之类病症疗效又那么神奇,我至少应该听说。”但他表示根本不知道此人。该院教授许由松也表示了同样的意见。
  与中医学界的冷静和疑惑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发现黄帝内经》激活了无数在病痛中奄奄一息的病人的生存梦想。胡万林从新疆和静县迁至山西太原又移至陕西长安县,好几百病人四处辗转奔波,更多的病人从全国各地纷纷聚向胡万林,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除了中医权威的冷静和病患者的狂热之外,还有知识界的愤怒。北医协和医大联合出版社副社长袁钟指出,柯云路书中的胡万林用气功、特异功能治病,实质是宣扬“巫医”,他对这种具有极大误导偏向的书能够出版表示愤慨:“出版社和作者为什么如此缺乏社会责任感?”

         是“福音书”,还是又一个“超级圈套”?

  胡欣副教授中肯地指出:“柯云路在书中所列举的胡万林的医学神迹,如果是真的,我会为他大声宣传、疾呼,即使与现在的医学理论格格不人,用理代科学无法解释,我们都可以研究。但柯云路本身不是搞医学的,这本书又是作家出版社出的,书中这些东西有多少真实性?”
  好吧,我们就循着柯云路在书中白纸黑字记录的医案作一番核实。在该书第七页,记录了这么一个医案:
  “第一个医疗奇迹是,胡万林治好了一大批癌症患者。
  一个比较典型的事例是,和静县一中初三·一班学生王蕾,一个16岁的女孩子,1993年被发现患有急性单核细胞性白血病。她在新疆医学院等医院治疗了几个月,到7月,付出了巨大努力的医生也不得不放弃了对她的医治。
  王蕾离开了医院,回家后的第八天,家人就为她准备好了棺材。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胡万林这个‘神医’的传说。家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把孩子带到这个小小的诊所。
  治疗的第一天,王蕾就焕发出新的精神(她原本已经奄奄一息了)。吃了胡万林的药,到了第三天,王蕾竟然从病床上站起来了。经过九天的治疗,使人难以置信的是,王蕾康复出院了。”
  经过多方联系查找,我们找到了这个“王蕾”,他确实是和静县一中的学生,确实患了血癌,确实找胡万林看过病,但是他叫王磊,是一位男孩,而且并没有“又蹦蹦跳跳地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和静县一中党委书记告诉记者:“娃娃已去世三年了。”
  王磊的母亲、和静县一中职工张华梅叙述说,1993年7月27日,她带着王磊去找“老道”(当地人对胡万林的称呼)治病。“老道”的中药是用一口大锅熬的,用罐头瓶分装,王磊喝下去就开始拉肚子。服用这种药必须喝大量的凉水,并要用凉水冲澡。几名武警战士还在一旁“发功”辅助治疗。就这样住院治疗到8月24日,“老道”说病好了,就回家。11月份,王磊病情恶化,头上、鼻子上、嘴上布满血泡,立即送到县医院抢救。1994年元月30日,孩子不幸去世,当时手上还插着输血管。
  《发现黄帝内经》一书中标出了一些被胡万林治愈的绝症患者的电话,司马南先生按图索骥拨打了其中的10个,其中三个“没有这个电话”;五个号码不对,一个是留言电话,至今未有人复电;通了一个,人家莫名其妙,警告他不要再打。
  而恰恰是这些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康复事迹误导了不知多少正受病痛折磨的患者,柯云路向读者兜售的就是建立在这些虚假、夸张、充满水分的神话之上的医学妄想吗?

           柯云路具备与中医对话的资格吗?

  在柯云路提供的文本中,胡万林是一位包治百病的神医,是一位拥有气功等特异功能的大师。他在深山老林中生活了26年,一本石印的《本草纲目》是他与中医文明惟一的接触。1983年,因替家人“顶罪”被判无期徒刑,1991年被解送至新疆和静县二二三团(即农二师劳改三支队四中队)服刑,1993年开始治病。“四年多来(1993年至1997年),他收治病人120多万人,其中收治癌症病患者16000多人,有效率90%,治愈率为42.7%(仅在1996年1月至12月,二二三团门诊部在39天内治愈29例血癌);聋哑先天性残疾患者8400多人,有效率达85%,治愈率为62.5%;心血管病患者8900多人,有效率达95%,治愈率为79.6%;牛皮癣等多类皮肤病患者3100多人,有效率为92%,治愈率为71%;肝大、牌大、肝硬化等患者6200多人,有效率97%,治愈率为87%。”
  目前,疾病已超过战争和饥荒成为威胁人类生存的罪恶之源,即便是一名对医学一窍不通的人,也会被这一连串数字的分量所震惊。然而这些数字有多少可信度呢?
  和静县所在的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卫生局曾对胡万林进行过一次考察。据考察组成员之一州卫生局医政科王若维科长介绍,胡万林治病的疗效基本是口说无凭,拿不出可靠的东西来证明。王科长认为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完全可以对患者治疗前后状况进行医学鉴定。有一些写给胡万林的感谢信件,但可信度最多能到40%至50%。综合各方面考察结果,考察组最后的意见是“予以取缔”。
  据柯云路的描写,胡万林是这样诊病的:
  一、望诊,只需10秒左右,有时还运用“天目”,因而每天可诊治500至1000人;
  二、胡万林开的处方,上面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俄文。据说是“洛文”,“中国现在只有几个人懂这种文字”;敢于十倍、几十倍地超量使用硭硝、冰片、甘遂、全蝎等含毒药物;
  三、运用气功、特异功能治病,“他或用手在瓶口上捂一会儿,或把食指和中指伸进瓶内指一下,再递给患者”,“他不止一次运用气功的手法对一杯普通的水发功”使之“起到药物的作用”;“按照胡万林的方子,治胃病是这些药,治心脏病还是这些药,但前提是要在胡万林指导下熬药。同样的方子换了别人熬治可能就治不了病”。
  涉及到这些技术性细节,考证是繁琐的。特别是专家们指出,柯云路提供的文本虚假成分太大。
  据许由松、胡欣两位中医专家介绍,有些医学常识,违反了就无从立论。如药品溶解度是一定的,过量使用无法溶解,人体根本不能吸收,等于是做无用功。医学讲究“有效剂量”,如果15克药效已经够了,为什么非要用150克呢?况且“过犹不及’、“过则伤身”,这些简单的生活常识是尽人皆知的;另外,对药物的毒性,药理研究通过动物活体实验有一些致死量的数据,比如一只小白鼠能承受若干克的某种药物,以此类推可以得知一个正常体重的人最多能承受多少克,这都是有实验数据的,你非说超量服用不仅没事还能治病,那是违背常识的。如果柯云路的《发现黄帝内经》就建立在这些似是而非、没有科学依据。未经科学验证的陈述之上,甚至参与虚构,那他根本不具备与中医对话的资格。
  在整个采访即将完成之际,记者与被柯云路在书中奉为神灵的胡万林接通了电话。记者问:“柯云路书中所列举的医案与实际情况差别很大,这些医案是由您提供的吗?您对此有何看法?”胡万林回答说:“柯云路写这本书出发点是好的,但水平很次。书中的事可能是他从老百姓那儿传抄得到的,不是我提供的。他和我接触不太多,他也没有亲自来我这儿看过、考察过。”

           “我们的文艺是为什么人的?”

  《发现黄帝内经》首印10万册,由于是作家出版社出版,柯云路又以文学的笔法叙述了一个真名实姓的人的许多未加查实的“行医奇迹”,它的可读性更增加了它的误导能量。
  作家出版社为什么会出版这部书呢?笔者为此采访了该书责任编辑潘宪立。
  笔者:您认为《发现黄帝内经》由作家社出合适吗?
  潘宪立:合适。这是一部纪实性文学作品,当然还带有一些研究性。
  笔者:书中的内容您核实了吗?
  潘宪立:进行了核实。
  笔者:能举个您核查之后属实的病例吗?
  潘宪立:我们编辑的任务不像科学研究那样要—一核实。书中有些材料是新华社记者写的,而且我想作者已经作了大量的研究证实工作,我相信柯云路这样一位大作家,从维护自身名誉出发是不会虚构的。
  笔者:也就是说,您相信柯云路不会弄虚作假?
  潘宪立:我们社的彭会计去胡万林那里看过病,治好了,我就相信了。
  笔者:您有医学背景吗?
  潘宪立:我一直是搞文学的。这不是一本医学书。
  笔者随即按潘宪立提供的电话找到了“彭会计”。彭会计的妹妹颈椎疼,不能往后仰,可能是骨质增生。经胡万林治疗,现在不疼了。也就是说,潘宪立凭此确证了柯云路书中治愈血癌晚期病人之类的神话。这与如下逻辑十分相似:“锤子能造小板凳”所以“锤子能造航天飞机”。
  柯云路在书中描绘了种种神秘的、不可证实也不可证伪的神迹。光就这种文学化的叙述、非理性的的煽情而言,纯粹是一种蛊惑。其实,《圣经》里早就有耶稣用唾沫和着泥土治好瞎子。聋子、血漏、癫痫的记载,甚至能让死者复活。对巫术颇有研究的袁钟博士指出,宗教是纯信仰的,不以牟利为目的,而巫术则以反科学的技术、崇拜低位神甚至某个个人,直接以牟利为目的。柯云路妖化的胡万林确有其人,而且生活在当代,这种蛊惑或误导是相当危险的。
  为了使自己炮制出来的这些东西找到存在的理由,柯云路在书中贯穿了这么一个逻辑:胡万林的“神迹”对现在的中医乃至科学是新的突破、新的发现,因而目前的科学无法证伪;我们只有打破科学的常规的思维,绝圣去智,去相信这些“神迹”;你不相信是因为你的知识使你保守。他写道:“你用一大堆成见束缚了自己,你就放弃了发明、发现、创造的权力。”话说得不错,但到底什么是成见,科学还是巫医?
  中国科普研究所所长郭正谊一针见血地指出:“严格讲来,伪科学本身就是反科学的(这不同于科学中的失误和‘病态’),因为它们的根本特点是违背科学基本规律而又拒绝科学共同体严格的科学检验的;但它们又宣称自己是超越现有科学的,准备打倒旧科学,建立新体系,并不断神化自己。”
  对于柯云路庄严宣称而又满怀信心的对《黄帝内经》的“发现”,许由松、胡欣两位中医基础理论和《黄帝内经》专家认为“根本谈不上什么‘发现’”。胡欣说:“这不过是把原文用白话文解说出来。”许由松评价说,所谓“发现”,比文革时期介绍《黄帝内经》的普及小册子“还要肤浅”,柯云路说“发现”是“故作惊人之语”,他其实并不了解现在的《黄帝内经》研究水平和成果。许教授的专著《黄帝内经·素问》曾获1989年国家中医药科技进步一等奖。
  去年,柯云路连续推出了七本书,他告诉读者“别嫌我写得太多”。其中《情商启蒙》、《把孩子培养成天才》、《东方的故事》,发行超过10万册,《超级圈套》发行20万册,《中国气功大趋势》发行8万册,《中国孩子成功学》发行6万册。对柯云路而言,《发现黄帝内经》首发10万不过是这种畅销的正常继续,而对科学精神而言,则是公然的嘲弄。科学普及出版社社长金涛指出:“我们国家有8亿农民,整个民族素质比较低。科学思想、科学观念的传播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
  柯云路曾经把书分为三种:一种是当时轰动并长久流传;另一种是当时不轰动却长久流传;第三种是轰动一时但并不流传。他认为,写第一种书是幸福的,第二种书是有价值的,至于第三种书,有人需要,因而也可以写。那么,柯云路1997年为我们奉献的书,从《情商启蒙》到《发现黄帝内经》该归为哪一种书呢?
  只要柯云路还在写作,他一定会思考这个问题。

         六、《北京青年报》及时报道“西安事件”

  时间:1998年2月28日、3月5日

             胡万林:神医还是神骗?

               ——目击“天下最后一座医院”终结

                       黎宛冰 曾芳 长平

  连日来,一个来自四川、身世不明的中年人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人物。胡万林,以一人之身创造了“天下最后一座医院”,他的医术超乎一切人想象,各种疑难疾患在他手中“迎刃而解”,《深圳风采周刊》为他推出一本以其头像为封面的专刊,他的声誉更是在各地书摊上的一本畅销书《发现黄帝内经》中达到顶点。然而,关于这一切,我们听到的却是连篇的谎言。日前,记者亲往四川和西安展开调查,并亲眼目睹了“天下最后一座医院”的终结。

            四川:记者探访胡万林老家

  ●畅销书发现“华佗再世”
  胡万林的身世十分扑朔迷离,在《发现黄帝内经》一书中,如此描述这位“当代华佗”:“至今官方所掌握的资料均难以确定胡万林的年龄和身世,1997年法院再审胡万林案件时,对他的身世进行了尽可能深入的调查与核对。能够做到的,只是确定他的最小年龄为67岁,他刚刚领取的身份证上即注明着这个年龄。可以确定的,他是私生子,出生后即遭遗弃,被人收养,到3岁时再次被抛弃,从此他成为一个孤苦的流浪儿,一个以乞讨为生的小乞丐。当在人间无法取得温饱时,他只有投靠深山老林。用那里的野果充饥、泉水解渴,他用自己幼小的生命摸爬滚打着走向裸露的自然,渐渐成了大半个野人。这个从小留在他性格中的野性对他后来成为神医,无疑也是有重大意义的。”胡万林自述学医道路,“我从小爱好医学,因为一个姑姑瘫痪在床上十多年,想给姑姑治病,因此走上了学医求医的路。我的文化是偷偷学来的,旧社会想读书很不容易,学生在教室里读书,我在外面偷听,后来,我给当地人当成小偷赶进了深山老林,过上了野人的生活,听说当地一位土医生有一部宝书,我想尽办法把它偷出来,是一本《本草纲目》。以后,我又在这位医生家里偷了一本《妇科仙方》,开始自己吃药尝药。26年中生活在深山老林,出来时头发长于膝盖,在吃药尝药的过程中多次在山中昏死过去。我那时曾在身上带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看到这些字的人请继续前进’。”
  书中说,1983年,因为家人犯罪,他去顶罪,结果把他抓了起来,误判的结果是无期徒刑。到1989年改为有期徒刑19年,1991年送交新疆和静县农二师劳改三队四中队服刑。1993年2月,他开始为犯人和干警看病,在其后短短4年中,把一个蔚为大观的医治了一万人的“医疗奇迹”摆在世人面前。
  ●胡母道出“神医”的另一种身世
  寻访胡万林身世的过程如同一场喜剧。22日下午,细雨霏霏。记者先找到四川绵阳魏城镇香山村1组,胡万林女婿家。敲门未久,胡女儿胡希明未待记者通报身份、来意,便热情说“我爹医术就是高明,很多记者要来采访”。在低矮的屋檐下转过几个屋子,我们进入一个幽暗的小屋,一个老太太端坐在幽暗处,墙上挂着面制作粗糙的锦旗,上书“神仙下凡、手到病除”,“华佗转世、普度众生”。面前这位老太太衣着人时,显得精神得很。
  记者:你是胡万林母亲吗?是亲生母亲吗?
  老太太:是,我是胡万林的亲生母亲,我叫杨素珍。
  记者:胡万林今年多大了?
  老太太:我儿70多岁了。
  记者:你记得他哪一年出生的吗?他属什么?
  老太太:解放那年腊月生的,属牛。
  胡希明插话:“他不是1949年生的,你记错了。”老太太执意:“我晓得!你们不要把人家记者搞糊涂了。”
  记者:您有多大岁数?
  老太太:我今年98岁,差两岁到100岁。
  这位近百老人思维清晰,谈吐精明,让人惊讶。
  记者:胡万林是跟你长大的?她离开过你吗?
  老太太:他一直跟着我的,一直到他劳改以后就再也没见着他。1970年以前都在一起。
  按胡万林母亲的说法推算,胡万林独自生活于深山26年,从时间上根本不可能。
  记者:他在家时会医吗?
  老太太:以前不会,他是到新疆后学的,他以前在家没学过医,就是做活。
  记者:胡万林是不是很爱读书?
  老太太:他不喜欢读书,他就是劳力好,小学也没毕业。
  老太太用极平静的口吻讲起胡万林入狱的原委:“1979年,他放回来以后做些虫草生意。有一天,一个男人找他来要钱,他不在家,唐秀英(胡万林前妻)给他吃安眠药弄昏了,脑壳打昏,捆起来,弄个索索套颈项上,她也拉,我也拉,就弄死了,唐秀英在厕所外挖个坑把他埋起。3个月后,修房把人挖出来了。我去告发,公安局不承认,说女人弄不死个男人,是胡万林干的,他就进了监狱,被送去劳改,从1983年以后我们就再没有见到他,也没有消息。直到1993年看到报纸,才知道他学会了看病,我们才去找到他,去年冬天在西安见到他。这次见他,他好像有点疯疯颠颠,说话东一下西一下,我还以为他是练功把脑壳练昏了。”
  这位与儿子阔别十多年的母亲对分离反应淡漠,记者问:“胡万林孝顺吗?”她说:“孝顺,这些衣服都是他给我买的。”
  言谈时,胡万林女儿端上几个大碗,每碗卧着沉甸甸4个鸡蛋,再三邀请记者品尝,并一再强调“放心吃,没有下过药的”。
  上次相见时,胡万林也给家人一一诊病,女儿有慢性胃炎,老太太有点头昏,胡万林给每人喝了一杯泡菜水,一喝就好了。老太太补充:“当时好了,回来后又昏了。”
  记者:他怎么没有给你们也加硭硝?
  胡希明:他怕我们肠胃受不了。
  告别时,一家人盛情相送,老太太也倚杖送出竹林,说:“我儿医术高明,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你们了。”
  ●家乡人以前不知“神医”会医
  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几经周折,下午4时许,记者到达胡万林出生长大的刘家村,这是一个隐在绿竹青山之间的秀丽小村,但近年来备受干旱之苦。
  村支书岳宗清,40出头的一个厚道中年人,他对记者讲了讲“实际情况”:“胡万林原来是农村的一个社员,文革时搞八大金刚,即8个小伙子的帮派。文革后,八大金刚被怀疑为反动组织,被逮捕了。1980年,他放出来后贩虫草,后来他们家挖出个被杀的人,胡万林就又被抓了。”
  记者:以前听没听说过他会医?
  岳宗清:从来没听说过他会医术,1994年我们才知道他会医,成了人才。村上、镇上都想跟他联系,但一直没有确切的地址。
  记者:你们想找他做什么?
  岳宗清:听说他挣了很多钱,我们希望他对家乡经济建设做点贡献。你们要是能见到他,请给他带个话,就说我们家乡修路不要紧,紧要的是把水路修一修。这几年天旱,我们吃水成问题,田里没有一滴水,插秧插不上。你见到他一定把话带到。
  爬上一个弯弯山梁,我们到达胡家老屋,向邻居老太太梁代珍、队长胡定法等一些老人询问。
  记者:胡万林有没有六七十岁?众皆哄然:哪儿哟!他49年生的。记者:他母亲多大?有人云80多,有人云70多。众皆肯定胡万林在他第一次入狱前从未离开过村子。在他两次监狱生涯之间村里的一段短暂时间,也从未进过深山。但乡亲们认为:胡万林现在终于得时了。
  队长胡定法强调:他就是脑子空(聪明),字写得比很多高中生都好,他说话随口都是诗,写的信也像诗一样。
  最后,岳宗清殷殷地代表全村人民说:“我们期望他为家乡百姓做一点一劳永逸的事情,把水路弄弄通。如果他要回来的话,村里可以优惠给他批地建房。镇长去年还对我说,你们那儿出了个能人,你怎么不去找他。”说起水路,乡亲们一脸愁苦与殷切。

            医院:记者领略“神医”骗术

  ●“天下最后一座医院”迷雾笼罩
  25日,记者到达西安。大到中央电视台,小到各地方报纸,多家媒体云集于此,而传言中的“终南山医院”(畅销书《发现黄帝内经》中形容这座医院为“天下最后一座医院”)更笼罩在一层神秘的迷雾中。
  知情人对记者说“要注意安全”。去过的当地记者说,那里的患者对记者十分憎恨,如果见有人拍照、采访,轻辄毁去记录,重辄拳脚相加,气氛十分紧张。
  终南山医院位于西安城南30公里外的长安县太乙宫镇。下午1时,我们驱车1小时进入小镇,这里表面上阳光灿烂、气氛平静。然而,进到终南山医院就可感觉到诡异,恍若回到一个陈旧的年代。
  门口各种小摊卖的都是被子和塑料桶盆,因为、胡所使用的“运动疗法”使病人上吐下泻,遂桶盆畅销。随之走俏的还有住房,附近的房被包租一空,医院门口一个当地人指着一间破败的空房向我开价一千。
  终南山医院规模不小,但满墙满壁标语、公告,使这里有别于任何医院。纸类各异但笔迹相近,疑为专人创作,落款多为“广大患者”。其中谀辞滚滚,令人错愕,如“胡大师是我们绝症患者的惟一救星”,“胡仙胡仙不是人,千年济公下凡尘”等等。
  一张署名胡万林的告示说:我正和有关部门协商重建医院,让大家住进一所正规医院、合法医院,新建医院在城市附近,请大家放心我绝不会丢下病人不管,追求享乐,你们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要把这一生奉献给人民群众,一定要把运动疗法推向民间。
  ●“神医”骗术并不高明
  院内大约有二三百人在走动,他们三五成群,交流疗效、体会。在这里可以看到各种疾患,听到各种口音。先天残疾、癌症、智障等等,他们面容憔悴、神情殷切。他们多患绝症,心怀“死马当活马医”的侥幸心理。
  一位带着儿子来治脑瘫的河北男子说:“来了1个月了,吃了十几副药,孩子好像好点了。”记者问:“如果好不了,你怎么办?”他平淡地说:“大师说了,治好的可能性是50%,谁知道你在哪50%。”采访过程中,常可见身着无徽章军警服的人四处溜达,目光警觉。并有一人跟随记者身后,记者以患者身份蒙混过关。
  院中一男子声称胡治好了其妻了白血病,然后便有一面红色润的女子绘声绘色地描述胡“大师”的神奇疗效,并一再追问记者身份。这对夫妻称来自天津,所操却是南方口音。
  在胡万林门诊部的院内,记者看到的是一幅陷于魔幻的图景。人们多拎着简易木框,内装三四个玻璃罐,有一位妇女弯下身子,手掬玻璃罐里的水,大力洗眼,这就是外用水。也有孩子惊恐哭喊直躲,被大人强拉着去喝那药性猛烈的汤药。院墙内形形色色的各种奇怪病人的奇怪举动,使这儿显得诡异无比。
  下午是取药时间,门诊部门口排起了长龙,与此同时,挂号处也排着长龙,仍有各地患者络绎不绝地赶来。门诊部门口有两个壮汉把守。
  下午2点半左右,听得一声喊“大师来了”,人群迅速闪开一条通道,胡万林身材中等,身躯微胖,面无表情地大步走进门诊部。
  病人争先恐后向门诊部门口挤去,此处除一些打下手的“蓝大褂”外并无其他大夫、护士,诊病、开方、发药概由胡一人承当。病人凭证取药。
  ●“神医”放言如此狂妄
  在此之前,该医院院长刘孝全告诉记者,目前“大师”一概不见记者。在无计可施之下,3时许,记者冲到药房门口,对正在发药的胡“大师”喊道“我是专程从北京赶来的,是XXX(某大力吹捧“大师”的人)介绍来的,我们能否谈一分钟”,胡万林抬头审视片刻,点头表示“你进来”,于是记者才进到患者万难进入的门诊部内。
  在门诊部内,挂着一面电影银幕大小的锦旗,上书“大师出山,万民之福”。据称,胡万林收到14万面锦旗。
  过一会儿,胡进房来,立即有一妇女端来一碗饭,并说“胡大师忙得连饭都吃不上了”。记者在房内2小时时间,胡进出4次谈一会儿就又去配药,期间五六拨人前来道谢,声称治好了各类晚期癌症。三次送饭,两次送礼,一次送锦旗,每次胡万林尝上几口。更有两次谈各种合作,记者审视这些病人,神情激动,面无病容,动辄声泪俱下,更有人三跪九拜。
  间隙,记者与胡万林展开短短谈话,经常文不对题,常被劈头盖脸训斥。
  记者:胡大师,能不能讲一讲您的医术如何得来,它与西方医学有何差别?
  胡:神经病!
  记者:你说什么?
  胡:我说你神经病,你们记者净做些伪报道。对我的运动疗法根本不懂,不了解运动疗法,不懂技术。你知不知道,中国人需要技术、需要健康。
  记者:请问您今年多大岁数?能否谈谈您26年的深山生活。
  胡(不屑一顾):你们这些记者,就知道炒新闻!你们两个听清楚了,人类疾病到了无法控制的时候,人类需要什么,你们为什么注意小问题不注意大问题,人类需要健康,胡万林就是要解决健康的事,我就是要对千年的中华医学做一次手术!
  记者:你的意思是你是个天才人物。
  胡(一嗤):你这是神经病的话,哪来的天才,天才就是勇敢加吃苦来的。
  旁边一位病人道:“胡大师,我预感到您会引起卫生界、科技界、理论界的一场大论战。”
  胡:不存在论战,谁也不可能把我批倒!我们的理论拿出去是谁也无法批判的。
  记者:你的医院面临整顿,你有何打算?
  胡:谁也不敢动这个医院。问题出在当时合办方没有办行医执照。
  记者:你有没有补办执照?
  胡:我为什么要去办行医证?卫生部门应该积极赶来考察,给我办执照,党和人民给了他们权力就应该做事,你说我违法了,我没执照但能治病,现在全世界的人都赶来了,我为什么要去办。笑话。
  记者:那你的运动疗法怎么传播?
  胡:办研究生院。现在已经有这个打算了,我们的理论好多教授都不懂,他们不请我去讲学去指教。
  记者:哪里的教授?
  胡:没出息的问话!教授有什么了不起,你有没有听过我说的“不学教授学禽兽”?我们这不学书本上的东西,我没有学历,但我哪方面都比你们强,你会什么?琴棋书画都比你强。
  中间,他扔给记者几本材料,《运动疗法第二十九讲》、《标明医学航向》等,这只是他100万字巨著的沧海一粟,说“你可以看一看,看了也看不懂”。
  谈话间隙,记者目睹了他发药的情景。地上许多大罐,内盛热气腾腾的浓汤,一板桌上排列无数药罐,旁边一大盆硭硝。他手抓大把硭硝,撒进面前的药罐,手在上一捂即挥手让端走,每位患者都在他面前鞠一深躬。他面色详和,问一两个简短问题,病人感激再三。靠墙立着许多大化纤袋,上书“无机硫酸硝”即硭硝,一盆硭硝转瞬而空,助手随即添补。旁边还有一大缸泡菜水,那一边是胡万林。
  记者:手捂药罐,是否发功?
  他眼一瞪:什么气功,我不懂气功!
  采访过程中,胡万林不时与旁人闲聊。他身旁坐一西装革履大汉目光炯炯,声称出了14万美金要合办一所新医院。
  最后,记者目睹了胡给患者诊病的情景,3位从北京赶来的病人立于面前,他盯了20秒钟后,飞快地在纸上划下一串符号,即盛传的“洛文”,他问第一位患者“你得了什么病”,患者报上。第二位患者未及问话即报上,他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你说,我晓得”。
  据胡说,前些日子,美国篮球巨星约翰逊托人打电话来联系,准备来治艾滋病。记者问能否治好艾滋病,他轻蔑地说,艾滋病算什么,你知道什么病最难治?先天性疾病,即聋哑残废,我这都能治好,你说我能不能治艾滋病?随即有一位双目斜视的女孩上前,旁人介绍是先天瞎眼,现已治好,女孩问“要不要我指那些字给你看”?
  5点,记者终于结束了这场谈话:

         西安:记者目击查封“天下最后一座医院”

  2月26日晚,记者前往西北政法学院一间会议室参与对胡万林非法行医的情况的调查。参加调查的有两位西安市委常委:市委宣传部部长程群力、市委副书记张景文和市公安局有关人员。有关人员表示“胡万林非法行医,应予取缔”。
  当晚7时,西安市公安局、西安市卫生局联合部署,西安市长安县太乙宫镇出动大批警力,包围了终南山医院。27日凌晨3时,警方进入医院,将医院院长等主要负责人及部分工作人员拘。捕。据胡一位朋友说,胡万林未被拘捕。
  警方行动于27日凌晨5时30分结束。从5时开始,当地政府及有关单位开始疏散病人及家属。
  27日下午,记者看到已被查封的终南山医院门口贴着一张由长安县卫生局签署的公告:广大患者,胡万林无营业执照,非法从事医疗活动,根据国务院《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和陕西省人民政府58号令,现依法取缔。
  医院大门的“终南山医院”牌子及各色标语已被除去,露出了原来的“××度假村”字样。
  医院内的标语几乎都已撕去,昨日还十分拥挤的院子情形寥落,剩下的病员都在办理手续,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聚集在院内。当记者人内时,他们警觉起来,马上追问:“你们是不是记者?”一个黑脸大汉吼道:“谁是记者,是记者的就要一命抵一命。”
  记者在院内,一直有一男子跟随在后,当记者在街上拍照时,一男子喊道“记者”!幸遇《华商报》采访车恰好在此,方解除一场危机。
  据太乙宫镇派出所李卫平指导员介绍,从医院登记查明,仅住院病人就有1000多人,现在疏散得很快,约有一半人离开,警察仍然全部在岗执勤,维持治安。
  回头再看终南山医院,回想起前日“胡大师”的狂妄及病人们的迷乱,这种场面,这种“奇迹”,不知是否是最后的终结!

               柯云路有话要说

                              张 强

  胡万林是“神医”还是“神骗”?《发现黄帝内经》是否杜撰了一个“超级圈套”?
  近来,围绕着著名作家柯云路新作《发现黄帝内经》,围绕着这部书中所写到的胡万林,在全国展开了一场相当广泛的争论。
  就读者普遍关心的问题,本报记者日前采访了作家柯云路。
  记者:以往您的许多书经常能引来不同意见和争论,您则大多采取保持沉默的态度。如今围绕《发现黄帝内经》这部书,尤其是对书中所描写的胡万林其人,许多声音都带有强烈的批判色彩,许多读者很想了解您的态度。
  柯云路:关于《发现黄帝内经》和胡万林的有关争论,我个人认为它涉及的问题是相当重大的,它关系到中华传统医学的发展,关系到人类的健康和生活质量问题。而对这一大是大非的争论,我决定打破我一贯在自己的作品面对批评时保持的沉默,公开表明我的态度。
  记者:胡万林究竟是不是一个骗子?根据我们的记者到胡万林老家的实地采访和调查,其人身世和经历都与您书中所描写的有较大出入。您认为胡万林是否对您有所隐瞒?您是否对胡万林其人做过深入的调查?
  柯云路:胡万林能够掌握今天这样高超的医疗技术一定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难言的经历,特别是他学医的经历,只有更宽松的社会条件,我们才可能了解这一切。我想说的是,有关胡万林的核心问题,是他的医疗技术、医疗奇迹是否真实,这才是问题的实质。而他个人人生经历及传奇的一些细节是否百分之百确切,是次要的。
  记者:那么关于胡万林的医疗技术、医疗奇迹的真实性,有没有科学的判定,是否有更加完备的案例统计以资验证?
  柯云路:考察胡万林的医疗技术,最重要的是从总体上把握。胡万林的医学实践是在他被错案关押期间(劳改期间)开始的,在那种简陋、原始的医疗条件下,几乎很难有更加完备的案例统计。如果胡万林没有真实的医疗技术,无法想象他所在的监狱的中医门诊部能够吸引来全国四面八方的病人。
  记者:如果胡万林真有“医疗技术”真的治好那么多病人,那么他为什么没有设法去解决行医资格问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行医执照毕竟属于非法行医。
  柯云路:胡万林出狱时,我及许多人都建议他先取得合法行医资格后再开诊,他也同意。但是,大量危重病人从四面八方找到他求治,他无可选择地只能边治病边解决合法行医资格问题。在近几个月中,由于病人太多,每日近20小时的繁重工作累得他数次吐血。2月5日,陕西省人民政府曾派出一个专家考察组,由巩德顺副省长任组长,省科委主任孙海鹰任副组长,对终南山医院和胡万林“运动疗法”进行全面考察,并给予支持性评价。但后来由于某些复杂的原因,终南山医院被暂时查封了,这是令人遗憾的事情。
  记者:相信您是经过深入调查才仍然相信胡万林的医术,但我们的记者也到胡的老家和医院进行了实地的考察,您认为为什么会得出与您相反的结论?
  柯云路:虽然就胡万林的个人身世及经历来讲,他不是完人,更不是神,他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与不足。作为一个了不起的医疗技术,也可能有它的力量限度。我在《发现黄帝内经》一书中曾多次申明,对胡万林的医疗效果不可抱有不切实际的要求与幻想,胡万林也不可能包治百病。《发现黄帝内经》一书中对胡万林的根据与分析也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化。

         七、《成都商报》揭露胡万林的虚假年龄

  时间:1998年2月24日

               去胡万林老家看一看

                               长平 曾芳

  记者观点:
  1.一个处处声称以救治百姓疾病为己任、以诊治中华医学为使命的人,首先应该是一个诚实无欺的人。胡万林显然在他的年龄及经历等问题上故弄玄虚,使他本来十分明了的人生路迹变得神乎其神。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2.一个具有一定影响力、号称将“重新评判中国传统文化”的知名作家,首先应该是一个诚实无欺的人。柯云路先生新著《发现黄帝内经》不遗余力地鼓吹胡万林的“医学奇迹”,“希望人类不要错过这个机会”。柯先生在此书中多次使用“考察”、“追踪”等词,以示言之凿凿。目前,此书销量正旺。然而,据我们采访所知,此书中有关胡万林年龄及身世的章节几乎全有悻于事实。柯先生为什么这样做?
  3.我们更为关注的是,一个谎话连篇的人何以会成为万众顶礼膜拜的神仙般的“大师”?除了医术方面(这方面我们将请专家及患者来证实)的原因以外,还有没有社会方面的原因?读了这篇报道,也许你会得到答案的一部分。

                 一 访

  2月18日下午2时许,记者来到绵阳市。
  此前,我们已从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获悉:胡万林,曾化名良良,男,汉族,1949年12月12日出生,原住绵阳市游仙区石板镇刘家村4组(后经记者核实应为联合村4组,当地人叫刘家沟)。
  从2时30分到3时40分,采访车在绵阳市区来回奔跑,记者希望能继续从有关部门了解胡万林的一些情况,均遭婉拒。
  3时40分,前往石板镇。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泥泞公路,达到魏城镇。在魏城小学门口,停车问路。
  答者是魏城小学校长,姓何,一位30多岁的男子,文质彬彬。“石板没有刘家村。”他说。
  记者问:“那么你听说过胡万林这个人吗?”
  “你们找胡万林嗦?这里的人哪个不晓得他?你就直接说他的名字就能问到路。”
  “他为什么这么有名?是不是因为他医术好?”
  “我原来没听说过他会行医。他有名是因为他搞八大金刚。”
  “什么八大金钢?”
  “就是他跟一伙人,共8个,在社会上混,没人敢惹他们。后来被抓了,还开公判大会。出来后不久,又从他家里挖出一个被杀的人,又抓了。”
  “请问你知道他的年龄吗?”
  “40多岁。”
  胡万林曾多次对记者说,他不能说出自己的年龄,说出来怕别人说他撒谎,因为他虽然看起来只有40多岁,但他的实际年龄比身份证上的67岁还要大。有人说他有100多岁,他也从未否认过。而柯云路所著《发现黄帝内经》一书中则这样描述:
  至今官方所掌握的资料难以确定胡万林的年龄和身世。1997年法院再审胡万林案件时,对他的身世进行了尽可能深入的调查与核对,能够做到的,只是确定他的最小年龄为67岁,他刚刚领取的身份证上即注明着这个年龄。这样说来,他应该于1930年出生。实际上,他很可能略超过这个年龄,在70岁上下。……年龄越高越能显示其养生功夫的神秘。
  因此,每遇到知情人,记者必然询问胡万林的年龄。而上文所引法院的有关材料显示,柯云路所述与事实不符。
  魏城小学对面的一家药铺老板(姓李)称他的儿子与胡万林很熟,并应记者要求将儿子找来了。此儿40岁上下,满脸酒气,头戴毡帽,脚蹬皮鞋,乍一看像电影里的美国西部牛仔,细看是中国乡镇上卖打药的人。他一听说要采访胡万林的情况,板起面孔连说:“我不知道!不要问我!”“请问你是干什么工作的?”记者问。
  “我行医,卖打药——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来到石板镇的时候,天色向晚,镇政府大院里已空空荡荡。此街158号的住户开着门,记者上前询问,即有七八个街坊围上来,都说知道胡万林。问其年龄,有说40多岁,有说五十多岁。家里有什么人?说有一老母亲在,80多岁了。问及行医事,有两三人说不知道,其余者满脸不屑,说从未听说他会行医,只听说他会“操社会”。
  天雨路滑,只得回去。路过石板镇大垭村时,一位姓安的村民告诉我们:胡万林40多岁,挣了大钱,真有本事,而当年八大金刚同伙之一、魏城街上一家药铺李老板的儿子现在还在社会上混,没混出什么名堂来。

                 二访

  2月19日上午10时30分,采访车再次来到大垭村,记者从这里租摩托车前往联合村。摩托车主是一个姓杨的小伙子,他指着窄而凹凸不平的乡村公路对记者说。
  “听说胡万林在外面发财了,要回来给乡亲们修路哩,以后这条路就好走了!”
  11时许,记者见到联合村支部书记岳宗清。岳宗清今年41岁,中等个子,瘦削,平和,厚道。他从1976年当村干部至今,任村支书已有10多年了。
  以下是记者和岳支书的对话——
  记者:请问胡万林多大年纪了?
  岳:他是1949年出生的。
  记者: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岳:有一个妈。80多岁了。
  记者:听说是养母,是吗?
  岳:(有些惊诧,思索后)亲生妈哦。(看见记者在记录)你先不忙记嘛,我给你讲讲实际情况:胡万林原来是农村的一个社员,“文化大革命”时候搞八大金刚。八大金刚就是石板镇8个年轻小伙子,一起搞八大金刚。“文革”后期,八大金刚被怀疑为反革命组织,被逮捕了。在逮捕之前,他家里有一个父亲,有一个母亲。父亲叫胡宗仁,母亲叫杨老婆子。还有一个老婆,叫任素芳。还有两个女儿。他坐牢以后,任素芳和他离了婚,带走了一个女儿,剩下一个女儿跟了婆婆。80年,他又从监狱里出来了,出来之后,他龟儿子和八大金刚那几个人贩虫草。贩虫草之后,他又讨了一个老婆,姓唐。
  关于胡万林的家庭情况,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个谜。胡万林本人对许多媒体的记者说过,他从小无父无母,在深山老林生活了26年。《发现黄帝内经》一书则说:
  “可以确定的,他是私生子,出生后即遭遗弃,被人收养,到3岁时,再次被抛弃。从此,他成为一个孤苦的流浪儿,一个以乞讨为生的小乞丐。
  这个特别的身世一定是上帝有意的安排,也许是什么前世因缘。
  从小的流浪与讨乞,使胡万林在寒苦饥饿的煎熬中,在病苦伤痛的折磨中,受到了生命的磨练。在人类这个社会中,在四季循环的大自然中,他锻炼了最顽忍的生存能力。这种在他年幼时代就开始铸造的性格,对他后来的医学实践同样是不无关系的重大事实。”
  也许,是这位支部书记不清楚了?
  记者:胡万林在这里行过医没有?你是否听说过他对医术有研究?
  岳:没有在这里行过医。从来没听说过他会医术。九四年有一个姓许的律师来这里,才告诉我他会行医,说他很厉害,是国家的一个人才。我只知道在大集体的时候,他很“匪”。
  记者:胡万林是什么文化?
  岳:小学没有毕业。
  记者:你们知道他行医以后有什么想法?
  岳:村上、镇上都想跟他联系,但一直没有确切的地址。
  记者:为什么想跟他联系?
  岳:听说他挣了很多钱,希望他能对家乡的经济建设有一点支持。(有些怅然)但他可能忌恨家乡,因为他从这里坐了几次牢。
  记者。有传说他要回来修路,是吗?
  岳:有这个说法。你能见到他本人吗?
  记者:也许能够见到。
  岳:你带个话给他,就说我们家乡不修路都不要紧,请他把水给我们解决了。这几年天旱,我们吃水都成问题。田里没有一滴水,插不上秧。小麦没有水,今年肯定大减产。你一定给他说一说。
  记者:胡万林除了服刑一直都在这个村吗?他是否在山林里生活了26年?
  岳:一直都在这里。只是听说他去江油学过武功。只是听说。
  随后,岳支书带我们来到本村4组,找到队长胡定发,然后一起去看胡万林的母亲。胡万林的家住在一座低矮的名叫寨子山的山梁上。山脚下是一个的堰塘。塘里只有一两盆水的样子。尽管天上细雨霏霏,仍看得见塘底的干裂。队长和支书都指着堰塘对记者说:“请你见到胡万林的时候一定对他说,我们都认为他的医术是千真万确的,希望他能拿出一点钱解决家乡的水的问题。”
  不巧的是,胡万林的母亲不在家,听邻居说是到魏城镇秀山村她孙女家里去了,只剩下一座孤单单的房子。房子共有3间,土墙,瓦顶,都已破旧。
  据邻居说,胡万林带信让人把房子卖掉,几百元也卖。
  看见记者拍照,岳支书很严肃地对女邻居说:“不能卖!这房子有用。”
  女邻居不解地望了望支书。
  下午3时30分,记者回到绵阳市,找到游仙区华达印刷厂接待处的负责人之一杨港。杨港也是石板镇联合村4组人,和胡万林同村,曾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后来与亲戚合伙来绵阳办了这个印刷厂。1994年10月初,他带上患胃癌的母亲千里迢迢前往新疆和静县找胡万林求治。母亲治疗半个月后返家,于次年7月死亡。
  以下是记者和杨港的对话——
  记者: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带母亲去找胡万林的?
  杨:老人家当时已是癌症晚期,在绵阳市第三人民医院作过手术治疗,医生说已经没有治好的可能了。胡万林的妈给我妈说,他儿子治病很行。我妈硬要我带他去试一试,我们只好抱着一线希望了。去了以后,非常惊讶,找他看病的人太多了,周围农民的房子都挤满了,我们根本排不上号。我就对工作人员说:我要见胡万林,我是他的老乡。周围就有人朝我喊:你怎么能对大师直呼其名?其实我不仅跟他是老乡,还是朋友。他80年从牢里出来后,我还是赤脚医生,他常来我这里耍。那时他并不懂医。所以我对他半信半疑,就向病人们打听,但他们都说情才灵。我就问当地人,当地人说,一个人运气来了,就红了。他听说我来了,就接待了,还专门来我们住的地方看望。病人知道后,对我也非常尊重,有不少人给我送礼。
  记者:他给你母亲看病的情况怎么样?
  杨:跟别人一样,喝硭硝水。他说我们去迟了。要是早去几天,他一定能把我妈的病治好。
  记者:你是一名医生,你认为胡万林的治疗方法有道理吗?
  杨:我看他水里加了冰片、大黄等,这些东西用来治疗,是有一定道理的;但用一种药治百病,就莫球得道理了。
  记者:但听说他的确治好了不少病人。
  杨:来找他治病的人,大多是经过多方治疗的,吃了很多种药,也很难说是哪一种药起的作用。
  (记者想起一个故事:有一个人吃了9个饼子,还没饱,再吃了皿个,饱了。他后悔地说:只有这最后一个饼子管用!早知道,我就不吃那9个了。)
  记者:你知道他的年龄吗?
  杨: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他是49年出生的。但他当着我的面还说他65岁。我只希望母亲的病能治好,也不在乎这些小事。
  记者:你母亲的病并没有治好,你怎么想?
  杨:我母亲本来就没有什么希望了,治好了,当然感谢他;治不好,不能怪他。来找他的,大多数都是绝症病人和残疾人,都有这种心态。

                 三 访

  2月22日下午1时许,春雨浙沥中,记者来到魏城镇秀山村1组,找王定国的家。王定国是胡万林的女婿,进村不问,人尽皆知,并有村民热情带路。
  敲开一间泥墙院落的后门,刚报来意,一家人便迎了上来,仿佛已久等似的。女主人即胡万林之女胡希明尤为热情,忙着拿凳倒水,并说:
  “我爸医术就是高明,有很多记者都要来访问我们。”
  胡希明今年28岁,长得很敦实,嫁到王家已7年,长期和父亲失去联系。不久前父亲将她和儿子及奶奶接到西安,给了她两千块钱。
  她直接领我们走进一间光线晦暗的屋子,迎面夺目的是墙上挂的两面做工粗糙的大红锦旗,上书“神仙下凡,手到病除”。“华佗济世,普度众生”,落款分别为“乌鲁木齐县××”和“独炼热电厂××”,令人费解。
  一位显得精神饱满、精明能干的老太太坐在竹靠椅上。她衣着新而整齐,笑容可掬,频频点头,状若明星。
  以下是记者和老太太的对话——
  记者:你是胡万林的妈妈?
  老太太:我是胡万林的妈。我叫杨素珍。
  记者:是他亲生母亲吗?
  老太太:是的。
  记者:胡万林今年多大啦?
  老太太:我儿76岁了。
  记者:你记得他是哪一年出生的吗?属什么的?
  老太太:解放那年腊月生的,属牛。
  胡希明马上插话说:“不是这样的,他不是49年生的。”老太太执意说:“我晓得!”
  记者:胡万林小时候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吗?离开过你没有?
  老太太:一直都在一起。
  记者:他以前在家行过医吗?
  老太太:没有给人看过病,没有学过,在家就是做活路。他后来去劳改,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吃草,吃树皮,就学到了看病。
  记者:胡万林读过多少书?
  老太太:小学没有毕业。
  记者:他小时候喜欢读书吗?
  老太太:不喜欢读书,劳动力好。
  这时,胡希明端来了3个大碗,每个碗里卧着沉甸甸的4个荷包蛋,再三邀请记者品尝他们的“心意”,并一再强调:“放心吃,我们没有下毒的。”
  老太太说,她经常头昏,去西安后,儿子给她喝了一杯酸菜汤,就不昏了,回来后又昏了。胡希明接着说,她得了多年的慢性胃病,去西安后,爸爸给她喝了一碗酸菜汤,从此比好胃还好。记者问,胡万林为什么不像对别的病人一样给她们加硭硝,她们答:怕她们的胃受不了。
  那两面锦旗从何而来?老太太说,是她去新疆时,儿子让她带回来挂在墙上的。
  祖孙俩一再强调,胡万林为了给更多的人治病,非常辛苦,常常通宵不眠。胡希明说,爸爸一分钱都没有,他的钱都送给没钱治病的病人了。
  3时30分,记者离开了这个盛情待客的农家时,一家人送到门外,连老太太也拄着杖出来了,她说:“我儿医术高明,你们专程来采访,辛苦了。”
  4时10分,记者再次来到联合村,见到村支书岳宗清。岳书记将我们带到胡万林老房子旁边,找到村里的老人,一起回想胡万林的当年。对以下几点,众口一词,无任何不同意见:一。胡万林生于1949年,且是杨素珍亲生子;二、胡万林1970年坐牢前从未离开过村子;三、他更没有从小流浪到东北长春;四。在村里时从未行医,也没人知道他对医术有兴趣;五、他小学时读书不认真,被老师开除。
  在村民们讲述的过程中,两位干部不时插话纠正。队长胡定发强调:“他脑壳空得很(即灵活得很),字写得比很多高中生。中专生都好。那时的小学生水平高,起码也当现在的高中文化。他说话随口是诗,写的信也像诗一样。”
  最后,村支书岳宗清代表全村人民发言:“我们希望他为家乡老百姓做一点一劳永逸的事情,就是把水路弄通。如果他愿意回来的话,全村人欢迎他,村里给他包括批地建房在内的一切优惠政策。镇长去年腊月开会也对我说,你们那里出了个能人,怎么不去找找他?”
  记者问:“上次你告诉我胡万林还欠镇信用社1000多元贷款,是吗?”
  村支书将手一挥:“那些小事情,还提它干啥!”

            八、《文艺报》访谈司马南

  时间:1998年3月7日

              司马南太乙宫遇险

              胡万林终南山失踪

             柯云路“撒了多大谎”

                  云倩 明江 王山 枚戈

  1997年底,柯云路的新作《发现黄帝内经》尚未出版,便由《深圳风采周刊》先行转载,很快在深圳引起了巨大反响,成书全面登场后,胡万林这位被称为“当代华佗”的主人公立即为众多的患者、读者关心。追寻。本报曾于1月对最早连载该书并做了专题报道的《深圳风采周刊》做了介绍,并刊登了读者对柯云路及其新作的不同意见。与此同时,许多媒体也开始了对胡万林的采访报道。在这当中,我们注意到一直和柯云路持不同看法的另一位科普作家司马南始终没有出场。作为一直对柯云路密切关注并持严厉批评态度的司马南,对柯云路新作以及瞬间传遍大江南北的胡万林到底有什么说法?几经寻访才找到司马南。但是非常戏剧性的是当我们见到司马南时,他刚刚从西安胡万林的终南山医院回来,据司马南本人讲,这一次西安之行如果不说是死里逃生的话也该是虎口脱险。2月24日司马南及同行二人被终南山医院身份不明者殴打、非法拘禁四小时,胡万林后来对第二天来访的记者说:如果不是我拉着,司马南昨天就要被打死了。而在这之后,26日西安警方组织了600人的警力、100辆警车前往终南山医院。在警方行动后,据称胡万林逃之夭天。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又有如此经历,加上司马南特殊的身份,这也许是对胡万林、柯云路及其新作《发》书一个难得的视角。以下是本报周末部记者对司马南的访谈:
  周:你这次去终南山,据说比较惊险,以这种形式出场、介入这次事件很有新闻性——
  司马:我被打了一顿是个新闻点,但光这件事儿没什么意思。在西安挨打以后的样子惨不忍睹,第二天就有记者写好稿子往外发,被我追回来了。对方说版已排好了,我说那我不管,他们没办法,只好撤稿。我关心的不是新闻,而是这件事背后的东西。
  周:很多人都去过终南山医院,回来后的介绍不尽相同,你能谈谈你的感受吗?
  司马:这次去,我特别注意到有关这个医院的一些背景:
  一、有一个叫郭周礼的人,曾任国际气功科学联合会秘书长、《国际气功报》前社长、总编,该联合会早已被民政部宣布为非法社团,并取缔。1997年,因涉嫌台湾黑社会宋其力案件,该报被查封取缔。郭周礼曾被拘审,警方从他家中搜出100多万现金和40多枚公章。他现任终南山医院股东、策划,参与分红。事发前,他还一再以国际气功科学联合会秘书长、《国际气功报》社长和总编辑的身份在活动。我是在24日四个小时里第三次见到胡万林的时候见到他的,他以为我不认识他,避开我的目光,假装是看热闹的,但是我认识他,他也肯定认识我。郭周礼曾经主编过一本书,至少50万字,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篇幅都是骂司马南的。柯云路与郭周礼过往甚密,而郭据说又与某“大人物”过往甚密,所以他当初被收监后又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二、陕西省里过去的两位领导都曾担任过国际气功科学联合会的重要成员,担任过《国际气功报》的名誉领导,这次又出任终南山医院的名誉职务,参加会议、拍照片、题词、讲话,这全是“医院”迁到了终南山以后发生的。
  三、胡万林不仅仅是柯云路的采访对象。在24日挨打时,有一个人问我认不认识柯云路,读没读过柯的书,我说读过,他就问“为什么反对柯云路”?接着劈头盖脑又给了我几下。柯云路已经成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并且直接或间接地介入这个以终南山医院为核心的组织。实际上这个组织是由郭周礼实际操纵。而柯云路也不是仅仅写了一部小说,他一向是理论联系实际的。
  四、在这个地方,我见到两个外国人,以我的感觉,他们和这个组织的关系绝不一般。一个男的,自称比利时人,汉语交流没有障碍。陪他在一起的是个中国姑娘,他说他在那儿只呆了五天,我所惊异的是,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终南山,仅仅五天时间,却能够叫出若干人的小名。第二个外国人,是我们第四次、即最后一次见到胡万林之前见到的。当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仍不让我们走,我的腿被踹得生疼,脸上到处是伤,东西抢走了,衣服撕烂了。后来让我们走,我们以为被放了,谁知又被带到二楼。屋子里有几个人,一看就和开始那些激烈的群众不一样,比较理性,但是不说话。我们刚刚坐定,进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山上那些普通患者忧郁、焦虑的神态不一样,她很妖冶,估计约三十岁。她扭着走进来,一进来就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有的人说她是患者,但我感觉她不是。她一直扭到我旁边,提了几个问题,没有人回答,然后就开始自己陈述:“你看我像个病人么?你看我像什么病人?”她说她患的是乳腺癌,后来又转移了。她说她生在新加坡,长在纽西兰,工作在香港,说:“我得了——乳腺癌晚期——董建华啦——陈方安生啦——给我打电话——啊——香港那边——伊里莎白医院都——不肯收留——没有办法啦——后来——到大师这里——只几副药——就好了。”她有那种异域文化的气质,样子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但头发染黄了。就我所知,公安部门来搜查时,这个女人还在山上。
  总之,所有的事情,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一个山野村民傻大胆儿,弄一些草药把濒死的病人骗来,不是这样。还感觉这个地方组织相当严密。比如我们刚进去时,看门的是穿警服的,院里有警车停放。第一次胡万林请我们进去、打我们之前,警车就开走了,那些穿警服的人都不见了。
  周:你是怎么被认出来的?
  司马:一个女的喊了一声“司马南”,我下意识地一回头。她就叫“司马南来了——”紧接着院子里好多走动的人就开始紧张动作起来了,立刻有人跑到门口,把门封住了,大有“关起门来打狗”的架式,我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请”去见“胡大师”。还有,胡万林见到我们之后,我们之间有一段对话(磁带被毁了),胡万林恼羞成怒,就出去了,出去之前进来一个黑大个儿,像个干部,随后胡万林开始上手了。这些人穿着制服,但没佩警衔,身材高大,非常魁梧。也就是说,他们有这样一支常备的打手型人看家护院。他们一进来,胡万林就亲自动手打我们,有些象征性的,并没往死里打。胡万林推了我胸一把,说“你很桀骜不驯哪”,他虽不像柯云路说的身怀绝技,但因正当壮年,发狠时颇有力气。
  周:当时医院里的人对你们什么态度?
  司马:胡万林动手后,那些人一拥而上,就把我给拖出去了,我说我们有话好好说,但没有用。把我们拖出去后,我一看,坏了,周围全是人,一些患者或家属上来就打,包括一些瘦骨伶仃的老人。我们从平房被拖到胡住的小二楼中的一个大房子,这段距离约一百米左右,进去后那些人上来拳打脚踢,我们被打得无处藏身。我告诉另两个人“别反抗”,因为一旦反抗,可能会被打死。我试图与他们讲话,说我们刚刚来,什么都没干,不能因为我是司马南就打我。但他们不给说话的机会。两边窗户外全是人,他们喊“出来!打死他!”愤怒的人们的脸都是扭曲的。我们刚要开口就有人拳脚相加。这时有一位中年妇女趁机悄悄对我说,你们千万别反抗,要不然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打死你,你都找不到他们是哪儿的。后来就开始搜我们的证件、抢东西、盘问我们、叫我们写东西。抢我的录音机时,那个黑大个儿掐着我的脖子说,“你偷着拍、偷着录,你违法你知道不知道?今天引起的一切后果,都是因为你偷拍偷录引起的,你要负全部责任!民心不可违,民意不可辱!你要是跟胡大师过不去,大伙儿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怎么办?”“打——死他们!”黑大个儿掐着我的脖子说:“你把录音机交出来”,当时我真有种濒死感,想这下完了,他掐的是软骨部位,稍稍使劲就会碎。我只好把录音机拿出来,但他不接,说:“是你给我的,不是我抢的。”再猛劲掐了一下,我把录音机放到他手里,他拿走了。别人上来继续打我们、羞辱我们。那个人当场把磁带全部给挑了。
  后来有人说让我们写保证,要开会,要让我们坦白,并不断问我们是不是《华商报》的,要是的话,现在就打死。有几个人查验我们的证件,不再打我们,但是外边仍有些人从窗户往里跳,这几个人拦着,怕事态扩大。再后来,一片掌声,胡万林进来了。胡进来坐在我们的对面,说:“我这人脾气不好,我一看见他就想打他。”外边的人就鼓掌。但胡口气一转,说:“气嘛,一分钟就消了。我以前说过不打人,今天我犯错误了,我保证以后再不打人了。”“给他们一个认识过程,有个过程嘛。”说完他就走了。
  胡万林刚一走,就有一个小姐站在桌上录像,照相机频频闪光,哪一家医院能有这样的设备,哪一家医院能有这样的准备?如果要记录事件的话,打我们、羞辱我们时没有人录像或照相。除了打我们、羞辱我们的情景外,其余的这位小姐都记录了。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小姐二十多岁,有人说她先天性盲人,被胡大师治好了,从新疆带来的。接着那些人就开始向我们陈述天方夜谭式的故事,写好了东西要我们签字,内容都是保证,“保证不做损害胡大师的事情”、“保证不伤害胡大师”、“保证对终南山医院的客观报道”……有个五十多岁的女的老“举报”我,说:“不能让他走!司马南是专门反对我们的!他出去就不这么说了!”“我是搞人体科学的,我认识他呀!”
  群众情绪稍稍平定之后,我想寻求群众的同情和支持,就向他们询问病史,于是许多神话故事就出来了。非常有讽刺性、也很荒唐的是,后来有人让我们表态,我就说:“我刚刚下火车,怎么也没想到碰上这样的局面,我从事新闻工作这么多年,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大家猛烈鼓掌。我说:“我非常非常地受震动,没有想到我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又一阵掌声。有人抢着说:“大师推翻了西医体系、推翻了中医体系,他建立了新的体系,是运动疗法的创始人,大师功德如山!”我说:“我们不管他是西医体系还是中医体系,只要他治病有疗效是最重要的!”底下掌声一片。下面的人听不出来我的意思,认为我态度很好。当时都八点多了,我说让我们回去吧,我们还有事,他们说不行。后来又叫我们上楼,办公室主任说:“今天误会了,我们是为了保护你们,要不是我们的保护,群众要把你们打死。咱们也是不打不成交嘛,对不对?”我说:“没问题。”我们又说了一堆好话,一屋子人推着我们下楼。在门口又碰见胡万林,我跟他说:“今天我的经历特别奇特,很受感动。”胡万林说:“我们欢迎正面报道,客观报道。千万不要神化我,我的癌症晚期病人的治愈率只有50%。回去好好读我的书,不要神化我。”胡万林走后,我们才被放走。
  当晚我们回到西安,第二天我们到长安县公安局报案,后来又向省里、市里包括公安部报告这件事,市里有一个处长先来看我们,后来是市委宣传部部长、市常委、政法委书记、负责宣传的书记来见我们。26号他们又来看我们,说“今天晚上采取行动,把他们全都解决”。27号早上,胡万林、郭周礼及一个叫刘权寿的副院长没抓到,黑大个儿也没抓到。我们到县公安局去辨认人时,只见到十几个人,都不是核心组织的成员。前一天,《北京青年报》和《成都商报》的记者去采访时被教训,不准拍照、不准录音,并被告知“司马南昨天在这儿被打得跪地求饶。如果是《华商报》的,来了就打死!《南方周末》的来了,打死!《南方周末》的那个记者已经查到了,迟早会遭报应的。”后来我看到了这两位记者在县局做的笔录。
  周: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
  司马:公安局方面说,胡万林经营了一百天左右,每天收入几万块钱,但是终南山医院的账上没有钱,随着胡万林及其主要成员的出逃,账上空空如也。另外据我现场采访,该院锦旗特别多,患者说大师每天只要40块钱。但在医院就有一个缝纫铺,一面锦旗大约一百元,病人送的锦旗越多越好,医院以这种形式赚钱。还有,病人和家属差不多两千多人,每天光吃饭就能赚多少?住院还有各种各样的收费,比如卖生活用品、被褥、搭售柯云路的书,有人跟我说两天就卖了1000套。还有一本书是郭周礼编的,经西安市委宣传部新闻出版处的同志鉴定,该书是非法出版物,叫《胡万林和他的自然大法》。柯云路书中的许多内容是直接从此书中移植的,柯云路的态度要“严肃”些,这本书写得更离奇。
  周:很多患者都说胡万林的治疗效果很好,如果这是个骗局,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仍然说好呢?
  司马:这就是我的专业了。你看过严新、张小平、张洪堡、张香玉那些各种各样的“气功大师”吗?“气功文化”都讲一个“悟”字,严新曾把这个观念传播得非常广。你要是没有悟性,你的病也治不好了。在胡万林这里,从预约开始,你就被传递这样一个信息:胡万林是用一种特殊的生命力给人治病的,你要有悟性。如果你要说不好,你就完了;心不诚,就治不好病。所以大师讲悟性、讲爆发生命力,病人也都疯狂地坚持自己好了。后来我们采访西安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时,那里有的病人已生命垂危,仍念叨自己好了,临死都不说真话,因为他一说就等于自己放弃希望了,所以终南山医院号称“天下最后一所医院”。那些处在病情迁延期的病人到了该院有可能感觉好了,这同心理作用有很大关系,但胡万林是不可能治好癌症晚期病人的。医学科学发展到今天,疗效问题是个极为复杂的问题。对照组、实验组,相应的一切条件都一样,才能考察出疗效到底怎样,而且疗效也不能以自我感觉为依据,自我感觉好了并不就是真的好了。有的病人至死都被那种观念迷惑着,甚至有的记者在这个问题中也迷惑了。这是一种江湖把戏。那些自称疗效神奇的人,不排除充当着“托儿”的可能。在这点上,我认为传媒必须跟老百姓讲清楚:奇迹是没有的,这种疗效是感觉疗效,是刚刚进院就被灌输的,“这是一种奇特的治疗方式”这一观念造成的假象。
  还有,即使按胡万林说的,50%的治愈率,那么也有50%没治好,其中一部分走了,还有一部分死了的呢?怎么处理的?我们在附近两家医院做了采访,在胡万林那儿濒死的病人,都是到他们那儿去抢救的,并且带回来若干死亡证明书。
  周:据报道,很多病人好了以后,出院时燃放鞭炮,这里也有假的吗?
  司马:胡万林有个特点,他说你是什么病你就是什么。他说你好了,你就必须立刻出院,并且要买鞭炮燃放,以这种形式告诉别人你好了。至于你出去后复查是否好了,是死是活那他不管。看到、听到又一个病人出院了,大家流着泪鼓掌,这使每个患者都以为看到了希望和真实。这是演戏。“大师”说你好了,要你用放鞭炮的形式传递这一信息,这种蒙蔽就有一种滚雪球的效果,因为你要活,你怀抱希望,你就愿意相信。“天下最后一所医院”是什么?用常规的办法不能解决,就用这种手段欺骗。如果说你是一种精神疗法,倒也不无作用,但是推翻现代医学科学体系,纯粹是胡说八道。
  周:这是你的个人看法,对吗?
  司马:我们采访的两所医院的医生,还有西安市、长安县主管卫生行政的几位局长及其他一些同志都认为,这个奇迹根本没有,因为你无法确证它。柯云路的书建立在这一不实在的基础上,其中有大量的自由发挥。至于《发现黄帝内经》,更是信口开河。
  周:胡万林行医非自今日始,其影响发展到今天是不是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和信任背景?
  司马:我觉得胡万林劳改期间的4年行医与现在是一样的。第一,得了绝症的人,常规的治疗方法不能从根本上奏效,于是他希望有个神仙,死马当活马医。第二,他的江湖手法迷惑了很多人。第三,胡万林自己编造的传奇身世,使许多人相信了他,误以这种传奇便能带来奇效。
  周:一些宣传都讲胡当初是义务行医,并且得到老改部门的认可,你认为这有问题吗?
  司马:主管部门支持的动机是两方面的。一,可以挣钱。柯云路无隐讳地描述了胡万林给小镇带来的繁荣,给劳改队带来的效益。二,这终究不是什么坏事嘛。又挣钱,又做善事,何乐不为呢?但是这里面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前提,因此它是错误的:胡万林义务为群众治病,但你有没有资格尽这个义务?资格、标准是一个文明有序的社会中不可忽视的。打比方说,我司马南端着枪在长安街上走,我说我义务地为群众站岗,我义务地保护人民的安全,行不行?当然不行。这个前提站不住脚,这在逻辑上叫归谬法。同样,胡万林“义务”给群众治病怎么就行呢?你凭什么给人治病?都知道砒霜是会毒死人的,可柯云路说胡万林用几克几十克的砒霜给人治病,这么尽义务太可怕了,据一些医生介绍,大量病人硭硝中毒。而且胡万林说你治肝,“肾衰竭我就不管”,如果你治肾衰竭,他会说“胃溃疡我可不管”,因为他治或不治,怎么治都不一定呢。
  周:柯云路有个观点,就是讲疗效。
  司马:在疗效问题上,柯云路的写法与他在《生命奇特现象探索》那本书中的观点是一样的,就是找记者陈述病例,用群众运动的方法来证明这玩艺儿有效。这不是科学的方法。对于柯云路来说,如果他拿着一把锤子,他满眼都是钉子。在心理学上,讲动机影响知觉,他想这样,他就认为是这样。恩格斯也有句名言说:“人们看到的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世界上各民族都是一样,在蒙昧时期都是巫医时代,希伯克拉底之前的西方巫医与中国巫医没有本质区别。柯云路宣传的也是巫医观点,用以对抗今天的理性精神和医学科学。柯云路老拿科学开玩笑,他以前说,一个玻璃杯,里面的烟头一动,就是一个经典的、确凿的。毫无疑问的事实,无可置疑地证明了人体可以不接触一个物体而影响它,而现在的全部物理学对此无能为力、无法解释。因此,一个烟头动了和原子弹升空具有同样的意义,也因此,我们有理由藐视现存的全部物理学。我们创造更新的文化,这便是我们的人体宇宙学。今天全世界的科学家、思想家、理论家,还不能够完全理解柯云路人体宇宙学,但在下个世纪,它将写人小学生的课本。我们真实地记录一切,我们对全人类负责。我们要刷新思维、刷新观念、刷新历史、刷新艺术……等等等等。他的思维方式、说话方式完全是个把戏。如果人体不接触一个物体就能使它动的话,那么首先牛顿万有引力定律就一定要推翻,三大定律就站不住脚,建立在牛顿力学上的爱因斯坦的广义、狭义《相对论》就要重写,那么现代物理学最坚实的基础——量子力学都不存在;假定量子力学没有了,现代物理学确实什么都没有了。往前追溯,自亚里土多德以来,我们自然科学千百年来所形成的规范、方法、原则全部要重写,这还是理论上的、实验室的事情;它还会引起严重的后果——房子会塌的,飞机要掉的,轮船会翻,车不会走,我们的地球不会围着太阳转……牛顿以后,我们人类能够非常精确地计算出地球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某时会怎样,一秒钟都不会差,这叫科学。科学是个严密的体系,你柯云路要推翻现存的物理学体系,你自己重起炉灶,你写小说可以,精神病可以这么说,但是你把它当作科学,你就是作践老百姓。科学就是这么简单,永远趋向于绝对真理,但是它有自己的局限,科学家治不了艾滋病。但你推翻这一切没有可能。柯云路装傻充愣,他对老百姓来说是个祸害。如果他是个江湖游医,骗俩钱也就算了,可他打着知识分子的名誉,在装神弄鬼,所以我才跟他过不去。
  周:柯、胡二人讲的那么多案例都要怀疑吗?
  司马:这就是他的策略了。他在胡万林的问题上就是找一些患者,罗列一大堆案例。这是他们装神弄鬼的一大根据。他会用“例海”战术,给你列举一大堆,面对这样的例海你怎么核实呢?怎么去指证、置疑呢?于是有人说:“他说的没准儿有真的吧。柯云路的这些东西在现实生活中能够找到些似是而非的根据,但没有一个能够经得起推敲和验证的。胡万林为什么不能找一所医院,做一个严格的科学论证呢?按照我们疗效统计学的原则,你拿出50个病例测嘛,很简单。跑到山上去,用这种方式,雇一帮人手,一天收几万块钱,事发后提着钱跑,我怎么相信你搞的是科学呢?这个是非还不明白?这里边还存在什么是非问题?哪有什么科学和伪科学之争,完全是低级粗俗形式的迷信。胡万林的东西粗得很,柯云路的可恨就在于他为这种低级粗俗的迷信做了精致的包装。出版这样一本书,说好听的,叫编辑失职;说不好听的,是替歹人张目。
  周:据说当地组织了专家鉴定小组,这事儿你知道吗?
  司马:说是有省里领导出面组成了一个调查组,但是据我们了解,这个机构实际上形同虚设,我们找到办公地点,根本就没有人办公。还有,他们请医学专家对胡万林的疗效进行鉴定,医学专家嗤之以鼻,说:这也要鉴定,要不要成立一个组织来论证鬼的存在呀?这样的事情还要医学专家来论证,那真是太可笑了。没有一个医学专家来具体论证这件事情,因为根本不需要做。我赞同这种明确的态度。19世纪80年代法国科学院就拒绝受理永动机提案,因为如果永动机存在,能量守恒定律就被打破了,它是不可能的,断无可能。可是直到1994年,我们仍有人说永动机没准可能,根据首长指示,研究东北一个发明水变油的人搞的永动机。我们需要一种科学精神,它首先就是个科普问题。仅仅跟群众揭露某些人、某些事是不够的,他们在认清了这一个“大师”的面目后,又可能盲从另一个“大师”。科普要从根本抓起。
  周:有人说胡万林在逃,有人说是到别处去休息、行医了,据你了解是什么情况?
  司马:说法很多,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他是在警方行动的同时或前后离开终南山的。没有问题,他为什么走?
  周:你认为胡万林还会东山再起吗?
  司马:也许会潜藏一段时间,再出来行医完全有可能。在全国任何一个省份他都可以找到落脚点,因为这种巫医落脚的土壤太好了,在中国任何地方他随时都可能出现。
  周:你认为这次西安之行是否是又一回合的胜利?
  司马:我从来没有想过把胡万林、柯云路打败。我司马南不是司马南,我代表的是一种观点、一种势力、一种力量、一种认识和精神。胡万林也不是胡万林,他是中国蒙昧主义的一个极端的、低级粗俗迷信的宣传者和代表者。他跟柯云路绑在一起一点儿也不让人感到惊奇,他们是一定要走到一起的。柯云路找到胡万林,是为了印证他的那些“理论”;胡万林找到柯云路,是给自己拔高,包装、升华。柯云路和出版社为了赚钱做的蠢事还不一样,他在《发现》一书中给自己列了十三个“家”——鲁迅也只有三个家,但柯云路是十三个家:哲学家、思想家、人体科学家、气功学家、养生学家、文学家……柯云路是个很自命不凡的人,他在睁着眼睛撒谎。一个人可以出错,但不能造假;我们可以原谅出错,但不能原谅公开造假。
  周:你看过《发现黄帝内经》吗?你如何评价?
  司马:我建议你采访《黄帝内经》专家、协和医科大学博士、教授袁钟先生,他是读医学史的,柯云路真懂假懂,可以问袁先生。但柯云路有一点很让我惊异,那就是他的写作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阅读速度。柯云路就像个漫山遍野放火的人,他觉得点起火来就照亮了自己,照亮了光辉的自我,别人还是满处扑火。但事实上,如果他真有研究问题的诚实的态度,为什么不能跟别人请教一下呢?他对别人的置疑从来就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
  周:我手上有一份柯云路最新的文章《千年历史证明》,你看到了吗?
  司马:这一次正如他所说,确实是例外的。这篇东西和他其它的东西是一样的,他只是很动情地发誓: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亲自整理这些病例,为医学史留下一笔。我知道,真理在我手中,千年历史将证明……这些写了跟没写一样,与他的书是“豆腐一碗、一碗豆腐”。他说了301医院的孟宪臣,可孟宪臣根本不认账,我给孟打过电话,他说他只介绍过一个空军总院的病人,那个人去了胡万林那儿,回来就死了。柯在文章中说盂宪臣给许多首长当过保健医生,可这并不能证明柯云路说的那些就是真的。柯云路很懂得运用手中有限的材料,但是无论你如何运用材料,你也不能根据该给国家领导当过保健医生来证明胡万林是真实的。
  周:柯云路也在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
  司马:在这个地方有个东西要澄清,就是实践的标准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某个老太太说“我好了”,而是要满足可重复、可检验的要求,感觉疗效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至于他文中引用的其他所谓的专家,大概实在够不上专家,只是读了他的书以后说那东西很好,很震惊,很真实,对什么什么构成冲击,这样的读者来信大多了。
  周:你觉得胡万林对传统的中医一点儿都不懂吗?
  司马:我认为他可能会懂些皮毛。有时候说小话是很容易被抓的,说大话是容易石破天惊的。说大话需要胆量。做事有时不但取决于动机,还取决于习惯。胡万林本来就是个江湖骗子,1970年前在乡下务农,号称他们村的“八大金刚”之一,没人敢惹。70年到80年服刑。80年到83年回村务农,中间只有三个月时间出去做生意。83年后因杀人案发再次被抓,作为大案要案被发配新疆,一直到所谓出来诊病当大师。胡万林被柯云路描绘成在山林中修炼,长发过膝,年龄至今搞不清。《北京青年报》和《成都商报》的记者在法院查到胡万林的判决书,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胡万林“生于1949年12月”。现在柯云路在这些问题上又开始了狡辩,他说这些都不重要啦,有些失实那是可能的啦,但更重要的是什么什么。无论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柯云路都撒了谎,他急于印证他所说的那些鬼鬼祟祟的观点。
  我觉得知识分子之所以可贵,就在于他的社会良知,眸子里应该有智慧的光芒,应该对老百姓的生存状态关注,没有这些东西你与猪狗有什么区别?有理性的东西却拿过来专门去骗那些可怜的老百姓是不是太缺德了?中国多少老百姓下岗,每个月只拿几百块钱,存的几千块钱到那儿去是为了活命,你怎么忍心在这些人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这种行为除了人渣,还有什么人能做得出来?柯云路说,如果胡万林被抹杀了,那是知识分子的耻辱,是我们民族的悲哀。我说,知识分子里出了柯云路这样的人,是知识分子的耻辱,是人的耻辱。
  周:关于胡万林一事,您是何时知道的?
  司马:柯云路的书一出来我就知道了。
  周:那您为什么沉默了这么久?
  司马:我没沉默。他的书出来之后我就开始写一本书。我这次去西安,直接的任务就是想实际看看胡万林,为这本书丰富些材料。这本书是我跟国家体委研究室的李力研合着写的,没想到这次去差点回不来。
  周:这本书就是针对胡万林吗?
  司马:对,名叫《谎枭》,看来这一下得改成《太乙宫揭秘》了。这次去西安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为了这本书。第二是《焦点访谈》要做这个节目,他们的编导找到我,希望我加盟。没想到这次行程这么富戏剧性,有这么丰富的材料。
  周:一直传说你受到一些威胁,有这事吗?
  司马:对我来说,这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我的一位朋友被人在脸上划了三刀,缝了19针。第二次,给我开车的司机被人打了顿,捅了一刀。这些案子都没破。第三次是96年10月,我去天津科技馆做揭露伪科学的报告,回来的路上被伏击,被十几个人打了一顿,腰底和腰椎受伤,半个月连翻身都不能。第四次,给我开车的第二个司机,被人在歌厅里捅了一刀,差点搞了肾。直接受到伤害、流了血的,还是第五次了。我不断地遇到这种事情。我不相信有的人表白的什么为了科学,要和一些僵化的、科学主义的东西作斗争,为了什么什么。因为我所经历和感觉的事情不一样,没有那么浪漫和神圣。包括有些人所做的事情,比方说柯云路老师,也不仅仅是一种浪漫主义的追求吧。柯云路曾搞过一个“中国生命科学研究院”——已被取缔,但他仍以这个名义在活动,这是非法的——他当院长,老婆当常务副院长,明明是夫妻店,却叫“科学院”。所谓科学院,除了出书。出录像卖钱以外,那就是患者读了他的书,给他寄钱,然后他就给人家发一个证,签上柯云路的名字。《深圳风采周刊》上登了胡万林这件事,深圳去的人较多,经济上的相对发达并不能解决精神上的愚昧问题。人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趋利避害,需要终极关怀,需要有人来解决问题。科学从来不敢胡说八道,它是诚实的,所以不会大包大揽。而那些大师,胡万林之流,总是在科学不能解决的那些地方折腾。古今中外所有装神弄鬼的都是这样。没有人要来治流行感冒,他要治艾滋病、治白血病,因为只有在科学不能解决的地方,江湖迷信才能够大显身手。
  这里有个最好的例子:柯云路曾宣传过一个“光明工程”,就是他开发出一个“注册气功大师”,能治近视眼,能够让盲人看到光明,并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能让全世界的近视眼摘掉眼镜。后来北大的学生问我,我回答了一句话,学生哄堂大笑。我说,你们不要想全国的近视眼怎样,你们就盯住柯云路的近视眼就行了。
  周:法律规定了言论自由、出版自由,有人愿意写,有人愿意出,这也很正常。你认为呢?
  司马:我曾经想找出版社谈谈,但我的身份不好,因为人家觉得我是柯的论敌。柯云路在下面也把我描绘成一个江湖骗子,意思是他不讨论我这样层次的人。实际上我说柯云路叫讳莫如深。他不敢正视自己的问题。他写了那么多书,出了那么多录相带,1000多元一套,但他有任何一项特异功能经得住科学检验吗?如果有一项,都算他没瞎说。非常不利于柯云路的是,迄今为止,在整个世界范围,没有任何一例特异功能能得到科学的公认。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胡说八道,因为钱总是有得赚的。总是有人在医院没有办法时,到他们的“最后一所医院”去,中国还有很多人很可怜也很愚昧。
  周:你觉得出版业和媒体与这次柯云路、胡万林热有什么关系?
  司马:他们显然负有责任。出版社应对柯的观点有推敲有核查。没有经过这些,就把这样一本书推出来,至少是失察吧。出版社赚钱天经地义,但为什么要出这种骗人的书呢?如果稍稍用点心,把柯书中列举的电话拨打几个,要发现问题太容易了、我把所有的电话都拨打过,前面的电话不是盲音就是空号,好不容易打通了一个,又不对,通过这家错号找到那个小孙静,说的和书上讲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这就是最简单的例子。为什么没有人查查?而我们的作家柯云路撒了多大的谎!我想起一句阿拉伯谚语:造谣是不需要根据的。
  周:你认为柯云路的书属于哪一种体裁?
  司马:柯的第一本书叫《大气功师》,印象中当时还是探索性小说,大概叫小说还没底,加上个“探索性”,留有余地。后来就越写越神了,直到变成他的科学著作了,如果申请专利,我建议把这个作为申请的主体。我觉得利用写小说的笔不冒充科学者作进行反对理性的宣传也可以够得上一种发明——只是这种发明应当受到扼制。
  周:据说胡看过数十万病人,是否有确实治好的病例?如果说是一个神话,也不是谁都可以制造的神话,这也是许多人半信半疑的原因,你怎么看?
  司马:可以肯定,胡万林超出我们现代医学科学之上的能耐不存在。没有任何迹象或确凿证据能证明这是一个事实,在没有证明前,我们只能说,它不存在。柯试图用病人的种种沉迷、医院的热烈气氛、小镇的红火、患者的眼泪作为神奇疗效的客观依据。像这种造神的事例在中国发生并且搞得这样大,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源于人们对自己生命内在质量的关怀,这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实际问题。无能为力的时候就有病乱投医。第二,媒体的推波助澜,使很多群众误以为“没准是真的,咱们试一试”,于是人们趋之若鹜。第三,胡万林老江湖的手法,当场能把许多人骗得云里雾里。在现场,你能看到神奇疗效的证明。“今天又有人出院了,门口在放鞭炮”,胡的医院没有检查条件,放鞭炮便被当成一个仪式和出院证明,而且它比文字的证明更有迷惑性和更能招徕病人。第四,目前正规的医疗单位是有缺陷的,看病要花很多钱,程序也非常复杂。胡万林那儿很简单,交40元钱就行了;这符合很多人那种走捷径的想法。第五,从认识论来讲,人们都希望自己“不著分文,便得天下”,希望奇迹出现在自己身上,否则中国就不会有“一天等于20年”的年代了。大家都想,没准儿这玩意儿落到我身上呢。第六,我们讲弘扬民族文化,这是对的,但文化是立体的,中国传统文化有朴素唯物论,也有鬼神文化的一面。我们在宣传时可能剔除得不够,本身又很受其影响,所以总有人想:中国几千年文化没准儿留下点什么奇迹让胡万林抓住了。而柯云路这样的知识分子就装神弄鬼,用作家头衔作幌子,诱使老百姓上当。
  周:反驳柯对你来说很容易吗?
  司马:我觉得柯云路有时连起码的形式逻辑都不讲,看他的文章有时会很气愤的,他既不讲同一律也不讲排中律,他总随意地说。比方他说:阅读本书是个独特的研究过程;当中有极大的收益;这是伟大的作品;这是个伟大的历史;这是个伟大的艺术……啪啪排下来,你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老是站在2049年以后的时空上给你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很从容。天空很澄明。我很坦然。宇宙很……”所以有时跟他讲逻辑论证很困难,像在跟一个疯子说话。现在他又开始发现孔子、发现老子、发现墨子、发现禅宗……
  周:你总盯着柯云路的目的是什么呢?
  司马:作为一个公民,我只是尽我的责任和义务。作为一个传媒工作者,我写文章、发表讲话、陈述事实,这是一种责任。
  周:对那些这次打你的人你怎么看?
  司马:那些人、包括那几个打手在内,都是拿人的钱财的。至于病人和家属,他们仇恨我是因为受蒙蔽,他们的心依然是善良的,我对他们没有怨恨,我后来跟刑警队和县公安局的同志建议放了他们。“首恶必办,协从不问”,我相信如果他们有机会听我们讲道理,看到“大师”的丑陋、看到“大师”的卑鄙、看到“大师”出去时的穷奢极侈,他们就会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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