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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望舒的译外国诗,和他的创作新诗,几乎是同时开始。一九二五年秋季,他入震旦大学读法文,在樊国栋神父的指导下,他读了雨果、拉马丁、缪塞等法国诗人的诗。中国古典诗和法国浪漫派诗对他都有影响,于是他一边创作诗,一边译诗。雨果的《良心》,恐怕是他留存的一首最早的译诗。但这里印出来的译文,已是经过了多次修改,不是最初的文本了。 一九二七年“四·一二”事变以后,望舒、杜衡,都隐迹在我松江家里的小楼上。日久闲居无事,就以译书为消遣。望舒译成了沙多布易昂的《阿达拉》和《核耐》,杜衡译成了法郎士的《黛丝》。这两部译稿,后来都由开明书店印行。在译长篇作品的过程中,有时觉得厌烦,就利用一些零碎时间,从事译诗。当时,郁达夫在《创造季刊》上介绍了英国诗人欧奈思特·道生的诗歌,恰巧商务印书馆西书部新到了《近代丛书》本的《道生诗集》,望舒就去买来了一本,正值傅东华译出了道生的诗剧《参情梦》,这个译本,不能使人满意,望舒就倡议与杜衡合译。不到三个月,他们把道生的全部诗歌及诗剧都译出了。这部译稿,题名《道生诗歌全集》,由杜衡抄写,当时竟无法出版,一直保存在望舒箧中。望舒逝世后,归我保存,居然至今还在。望舒曾将他的译作在刊物上发表过二首。这回我编集他的译诗,想从稿本上增补几首,却发现稿本上每诗之下,没有分别注明译者,多数诗都无法分辨是望舒的译文还是杜衡的译文,因此,我只能拣我记得的望舒译文增补了三首。 望舒和杜衡译成道生诗集的时候,冯雪峰从北京来,也暂住在我的小楼上。雪峰很喜爱日本诗人石川啄木的短歌,看到他们热中于译诗,也鼓起兴致来译石川啄木。但他的翻译工作,主要是苏联文艺理论和苏联诗歌。雪峰对道生诗集持批判态度,说望舒他们浪费时间。这部诗稿之所以终于不想拿出来求出版,和雪峰的意见也不无关系。 在雪峰的影响下,我们四人曾合作选译过一部《新俄诗选》,雪峰从日文译,望舒从法文译,我和杜衡从英文译。这部译稿,也没有出版,只有雪峰译的一部分,后来由望舒编集,题名《流冰》,在水沫书店印出。 望舒在震旦大学时,还译过一些法国象征派的诗。这些诗,法国神父是禁止学生阅读的。一切文学作品,越是被禁止的,青年人就越是要千方百计去找来看。望舒在神父的课堂里读拉马丁、缪塞,在枕头底下却埋藏着魏尔伦和波特莱尔。他终于抛开了浪漫派,倾向了象征派。但是,魏尔伦和波特莱尔对他也没有多久的吸引力,他最后还是选中了果尔蒙、耶麦等后期象征派。到了法国之后,兴趣又先后转到了法国和西班牙的现代诗人。 近两年来,我在搜集望舒的遗著,对他的译诗,也在随见随抄。湖南人民出版社将要出版“诗苑译林”丛书,要我编一本望舒译诗集。这是一个极有意义的工作,我乐于尽一分绵力。因此,把我抄得的望舒译诗,编为一卷。另外,望舒曾把他译的波特莱尔的《恶之花》,在一九四七年印过一个单行本,题名《恶之花掇英》,现在亦收进去,作为第二卷。望舒逝世后,我曾整理他的遗稿《洛尔迦诗抄》,一九五六年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印行。此书绝版已久,现在亦全部收入,作为第三卷。这样,我所能收集到的望舒译诗,已尽于此。 望舒遗物中有一个硬面抄本,写满了他的译诗稿,其中有已发表过的,亦有未发表过的,大多是法国后期象征派的诗。这个抄本,我于一九六二年交给徐迟同志,托他编望舒译诗集。徐迟把此本带去武汉,荏苒数年,没有编成,而“文化大革命”掀起,这个抄本和徐迟自己的书籍文稿一起损失了。一九四○年,我在香港,看到望舒书桌上有一本译诗稿《西班牙反法西斯谣曲选》。望舒说,准备印一个单行本。后来亦未见有此书印出。在他的遗稿中,有半篇《跋西班牙抗战谣曲选》,仅四百字的稿纸一页,还失去了四五行。但由此可知这部谣曲选收诗二十首,大概就是《反法西斯谣曲选》的改名。我在《顶点》中抄得《西班牙抗战谣曲抄》五首,应当就是这个集子中的四分之一,但其余的十五首却不能知其踪迹了。此外,在一九三八至一九四九年间,望舒在香港报刊上发表过不少杂文及译诗,用了许多笔名。这些文字,我还无法收集。这样看来,大约还有几十首译诗可以增补,如果能够访得的话。 望舒译诗的过程,正是他创作诗的过程。译道生、魏尔伦诗的时候,正是写《雨巷》的时候;译果尔蒙、耶麦的时候,正是他放弃韵律,转向自由诗体的时候。后来,在四十年代译《恶之花》的时候,他的创作诗也用起脚韵来了。此中消息,对望舒创作诗的研究者,也许有一点参考价值。据我的猜测,对于新诗要不要用韵的问题,望舒对自己在三十年代所宣告的观点,恐怕是有些自我否定的。 一九八二年三月十日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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