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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市委书记倒背着手,在我和市长面前急速地踱来踱去,像一只挨过了喂食钟点的笼子里的虎。
  他的身影晃得我眼乱心烦,我不禁大喝:“你他妈别那样!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
  他一愣,驻足在我眼前,瞪了我片刻,不知为什么,竟乖孩子似的,猫悄地退向一只沙发,缓缓地无声地坐下了。
  我望着他,以他跟市长说话那种训斥的口吻说:“市委书记同志,你给我听明白了——我笑,乃是因为,从‘凶尾帮’们的话中,我反复咀嚼出了一点点爱国主义的意味儿!只要他们还有一点点爱国之心,我们就可以充分加以利用。而这正是我们营救花旗参枝子小姐的一线宝贵的希望!……”
  市委书记腾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大喊大叫:“胡扯!胡扯!他们有什么爱国主义可言?咹?咹?”
  我一拍沙发扶手,又喝道:“混账!坐下!”
  他瞪着我呆了片刻,坐下了,安静了。
  我感到这个小小的伪公仆,这个庸常的末流政客身上,有一种贱。那是一种必须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某些特殊的情况之下,以舍得一身剐的,敢于犯上的勇气和胆量进行一次冒犯才“镇压”得住的贱。我想,那一种贱,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我这号人,以及别的许多人们惯出来的。在我,是用权钱交易惯他们的。在别的许多人,是用唯命是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惯他们的。
  我瞥见市长以夸张的嘴脸吐出了长长的一缕烟。显然的,我敢于对市委书记犯上使他心里快感。
  我指着市委书记不客气地说:“如果他们没有爱国主义可言,那么你有么?你的儿女们都办妥了绿卡,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么?谁替他们办妥的?我!我为什么要替他们办?因为你求我!你都不愿意你自己的儿女们以后生活在中国了,你还妄谈什么爱国主义!”
  他狡辩地嘟哝:“可我的儿女们目前不是还在国内,还在咱们这座城市里,为‘改革开放’贡献着他们自己的才能么?”
  我不禁又拍了一下沙发扶手:“那是因为对他们来说,在中国,在咱们这座城市,挣大笔大笔的钱比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容易,都简单!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在位,他们还能利用你手中的权利!他们从银行贷出了多少钱,别人不知底细,我还不知底细么?我不知底细,你自己还不知底细么?那一笔又一笔巨额贷款都哪儿去了?都被他们洗成外汇弄到国外去了!银行催债,谁替他们还的?我!我从‘V·文经集团’拨出一笔又一笔巨款替他们堵的窟窿!”
  我又伸直手臂朝他一指:“你给我听明白了,那一笔笔账单我都保存着呢!”——我向他俯过身去,几乎是脸凑脸地对他说:“我现在还拿你当市委书记看,那是由我们共同的利益所决定的。可哪一天你若使我忍无可忍了,惹我翻脸了……”
  我将手中的烟盒使劲一攥,攥扁了,扔在地上。
  市长这时打圆场,调解地说:“算啦算啦,这扯到哪儿去了呢?合理的腐败,哪位当领导的能不多少沾点儿边呢?咱们的市委书记同志,还是位好领导干部嘛!没有他的支持,‘V·文经集团’能发展壮大得这么迅速?尾巴系列行业,能成为我市的支柱行业么?”
  我将目光转向市长,冷笑道:“你别装好人儿。你那些贪赃枉法的破事儿,我今天就不往外兜了。给你留点儿情面。现在,我们来谈营救花旗参枝子小姐的正题!”
  于是他们都同时向我俯身,近距离注视我,都装出极其虔诚的样子,仿佛不论我有何主张,对他们都意味着是指示,他们都会言听计从。那一时刻,我心理上非常优胜,觉得我和他们之间的从属关系转变了,我成了一位大权在握的人物似的。
  我往后一仰,头靠在沙发上,以启蒙者的口吻说:“据我看来,我们这座城市的经济形势是这样的——尾巴经济的发展势头,虽方兴未艾,但已显出种种虚假繁荣的迹象。泡沫一灭,水落石出,一个大的,也许还是很漫长的经济萧条时代,就将张牙舞爪地扑过来。那时,我们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包括你,你,和我自己在内,都将受到它的严重威胁。我是尾巴经济的始作俑者,对这一点我的分析和估计绝不会错。你们二位对这一点有什么疑义么?”
  市长英雄所见略同地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对,完全正确啊!一想到这一点,我夜里常常为老百姓愁得睡不着觉!”
  我心说,你要是为老百姓愁才怪了呢!你愁是因你的灰色积累还不够多,还不足以使你具有处变不惊的安全感。
  市委书记说:“是啊是啊,我也整天替老百姓忧患着呐!可咱们的当务之急是……”
  我竖起手掌制止了他的话。
  我说:“不错。如何营救花旗参枝子小姐固然是当务之急。但那也不能孤立地来谈。你、你、还有我,咱们三位,各自从尾巴经济的泡沫中分享到了多少利益,那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你们二位的利益是一斤对八两。我分享到的利益比你们多些,但也多不到哪儿去……”
  他们对视了一眼。我从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他们又哪里会相信我比他们“多不到哪儿去”呢?
  他们不相信,证明他们虽然无能,但毕竟还不是傻瓜。只要还不是傻瓜就好。还不是傻瓜就可以被收买和利用。就能继续合作到一块儿去。这年头,凡聪明人,都好收买,都好利用。只要收买成功了就能充分利用之。越聪明的人,越好收买,越好利用。因为越聪明的人,对钱的伟大和深刻的能量认识得越全面,也就越难以抵御钱的魅力的诱惑。而傻瓜如果傻到根本不知钱为何物,你反倒拿他毫无办法了。
  我燃着一支烟,吞吐两口,从表情到语调,尽量推心置腹地说:“我们从尾巴经济的泡沫中分享到的那点儿利益,如果兑换成美元的话,也不过就各自几百万是吧?几百万美元,就够我们的晚年,以及我们的儿女,我们儿女的儿女们以后过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了么?”
  市长说:“是啊是啊,几百万美元,那才哪儿到哪儿啊!将来咱们要是到美国去定居,总不能住贫民窟吧?可在美国的某些大城市里,买一幢像样的房子就得一二百万啊!……”
  列位,你们听一位市长说这种话,你们的思想感受将会是很复杂的。可惜你们并没有机会当面听到他们说这种话。没听到过好,听到了,你原本很爱国的,你的爱国心肯定就会被他们的丧气话严重腐蚀了。我这个人原本就是很爱国的,自从和他们一次次大搞权钱交易的勾当,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么爱国了。我的心已经变得只为一个字激动了。那个字便是钱字。真的,其实不是我使他们变得不可救药了。而是他们使我变得不可救药了。
  市委书记接着市长的话说:“那我们可怎么办呢?那我们可怎么办呢?你有何高见你就开门见山吧!”
  这会儿,“当务之急”对他而言似乎已经不是如何营救花旗参枝子小姐了,而是如何拯救自己了。
  我又吞吐了两口烟,将一切表情全都从脸上打扫干净,单刀直人地说:“坏事,有时候的确是可以变成好事的。汹尾帮绑架了花旗参枝子小姐,这对我们三个人来说,当然是一件坏事。倘花旗参枝子小姐性命不保,我们三位谁都逃脱不了干系。但绑架还只不过是此事件的开始嘛!现在我有一个较成熟了的计划,不但能万无一失地营救出花旗参枝子小姐,还能使我们三位各有一笔数目极其可观的人项,而且是外汇。将按我们的要求,万无一失地存人瑞士银行。”
  他们对视一眼,又向我俯身,都作洗耳恭听之状。
  我低了声音说:“第一,你们二位联名,以官员名义,致电花旗参枝子小姐的家人,据实相告,她已经在我们这座城市遭绑架了。第二,电中申明,责任并不在我方,而在花旗参枝子小姐自己。因为她自己有意隐瞒了她的特殊身份,是以普通旅游团成员的身份来到我们这座城市的。事后从未要求,甚至从未暗示我们须对她的人身安全施行一级保卫。如果她预先要求,哪怕仅仅是暗示,我们完全可以对其实行一级保卫的。那么绑架事件不可能得逞。第三,她自己不应在公开场合轻率地暴露她的真实身份。尤其在没有人身保卫的情况之下不应该那样。所以说责任在她自己。第四,绑架既已成为事实,那么只有暂时满足‘凶尾帮’的要求为上策——速向瑞士银行存人一亿美元,并速派人将密码存据交给我们。具体地说,是交给我……”
  “交给你?”——市长沉吟起来。
  “对。因为从现在起,我的身份是‘花仙子行动’总指挥。也就是营救花旗参枝子小姐的行动的代号。”
  “那么,谁承认你是营救行动总指挥呢?”
  市委书记注视着我的眼睛眯了起来。
  “首先是您啊!您必须承认,您只能承认,您现在就得承认。因为只有我才有大智大勇担任总指挥。大约也只有我才肯率人出生人死地去营救。‘凶尾帮’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凶尾帮’不是索要五亿美元么?”
  “那是他们开的价位。他们将一美元也得不到!我们不过是打着他们的旗号,实际上那一亿美元将都属于……”
  “属于你?”
  “不。我没那么贪。属于我们三人。五亿美元太多了。一旦使花旗参枝子小姐的家人感到为难,感到有压力,事情的结果也许就会走向反面。那么我们也将一美元都得不到了!一亿美元对于资产相当于三分之一个日本的大银行家实在算不了什么。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拨人瑞士银行的……”
  “可,为什么密码存据一定要交给你呢?”
  “那么交给谁呢?交给你么市长?那么我和市委书记将担心你独吞。交给你么市委书记?那么我和市长也会产生同样的担心。无论交给你们两位中的哪一位,我都不会真的去出生人死。万一我将花旗参枝子小姐营救了,而你们合谋了将我那一份儿也吞了呢?我肯于冒生命的危险去出生人死,为的可不是体现什么英雄本色!所以,既然将要出生人死的是我,那么价值一亿美元的东西也只有交在我手里才公平。”
  “你……你色不是成了变相的雇佣者了么?这不好吧同志?此事关乎中日关系,关乎国家形象,关乎国际影响,还是要从大局着眼才对吧?不要金钱观念那么重嘛同志!……”
  市委书记在向我提出了一个个疑问之后,又如以往似的,诲人不倦地唱起高调来。
  “是啊是啊!金钱观念这么重的确不好。很不好。那我们不是和‘凶尾帮’也没什么区别了么?刚才我和市委书记同志还主动表示要介绍你入党来着!……”
  市长也赶紧鹦鹉学舌地附和起市委书记的话来。
  我沉下脸,冷冷地说:“党我愿意人。但钱的问题上我也绝不含胡。鱼与熊掌,我都要。非逼我在二者之间作出选择的话,那我要钱。党对我这号人不可能养一辈子。但钱能养我一辈子。还能养我的子孙后代!”
  “可……可你怎么能使我们……不担心你自己独吞呢?……”
  市长犹犹豫豫地问完这一句话,脸红得什么似的。
  绕了半天圈子,原来这才是他最想问,也最希望获得到一份保证的话。毕竟是公仆,尽管伪,可心里贪惦着钱的时候,还是要比我这号人有点儿廉耻。否则何至于脸红呢?我这号人是彻底的不堪救药了。我一被他们腐蚀,就比他们更贪十倍了。我的脸皮已经变得比城墙拐角处还厚了。
  我干笑了两声之后说:“信任啊同志们!你们只要充分地信任我,就不会对我存什么担心了么!我以我高贵的人格发誓,你们各自那一份儿应该是多少,我一分也不会少分给你们的。”
  “那我们各自那一份儿究竟多少呢?”
  他们几乎同时这么问。问得我一愣。因为我只不过企图最后利用他们一次,得手后出境,从此隐姓埋名去过富人生活。
  我试探地反问:“你们各自一千万,怎么样?”
  他们相互看看,身子都往沙发上仰去。我从他们脸上看出了类似于被侮辱被伤害的表情。我同时也感到自己被侮辱被伤害了——显然,我之高贵的人格,他们是不打算表示欣赏的了。
  “各自一千一,怎么样?……”
  他们脸上都浮现出了冷笑。
  列位,我所总结出的经验是——在金钱的问题上,他们这等贪官,有时是比黑社会还黑几分的。黑社会之间分赃,往往还讲论功行赏“按劳分配”的原则。他们这等贪官,内心里却永远企图拿大头儿。仿佛光凭他们手中的权,就足以理所当然地是任何一种金钱分配关系中的资格绝对优待者。比如在这件我和他们需要进行“合作”的事情上,他们所做的,也无非就是将给花旗参枝子小姐的家人去一封公函,外加委任我为“花仙子营救行动”总指挥。如此而已,仅此而已。连那一份公函都不必他们亲自动笔。那是秘书们的事。他们只消过目,最多改改个别词句罢了。也许还一个词句都不用改。可是分明的,一千一百万美元他们竟嫌少!我承认,是我把他们“惯”坏了。是我渐渐地将他们的胃口撑大了。用俗话说,我真有点儿自作自受呢!
  我咬咬牙,狠狠心,让步了:“各自一千二百万,否则此事拉倒!”
  市长说:“各自两千五,而且此事不能拉倒!营救总指挥你是当定了!情愿也得当,不情愿也得当!非你莫属!否则撤销你‘尾文办’主任和‘V·文经集团’总裁的职务!还要对你进行立案审查!”
  他每句话都说得板上砸钉,听来毫无商量余地。
  我讥消地问:“审查我什么问题?审查我经济问题么?那好啊!我一定如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
  他冷笑道:“放心,绝不审查你经济问题!你嫖娼、你吸毒贩毒、你制假、你逃税、你利用职权大搞色情文化和色情商业活动、你与各种黑社会组织都有暗中的勾结,你经常散布诽谤当局攻击社会的煽动性言论!以上等等诸罪,加起来够判你无期徒刑的!那你就在监狱里过完下半辈子吧!当君子不说假话,向你透个底,你以上诸罪的充实证据,都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什么时候想叫你完蛋,你就……”
  他抬起一只脚,将我刚才为了威胁他们而攥扁了扔在地上那半盒烟,恶狠狠地踏在脚下。
  列位,亲爱的列位读者请君呀,他们多么的阴险歹毒啊!我是在与狼共舞与狼共舞哇!我虽然先富了起来,虽然积累下了一点儿个人财富,可我容易吗我?我整天都在提防着他们趁我不备对我下手啊!又须小心谨慎地提防着他们,又不得不与他们“合作”,其实我整天都在担惊受怕呀!
  我佯装屈服地低声下气地说:“在你们眼里,我已经五毒俱全了,还算是什么君子呢?”
  他微笑了:“两千五,这是个大前提。在此大前提下,只要你成功地营救出了花旗参枝子小姐,就不但是君子,而且可以是本市的英雄。我们甚至还可以用你的名字命名一条街道,或某广场,由你选择。”
  “你们是谁?”
  他朝市委书记瞟了一眼,笑而不答。
  我明白了,在关键的时刻,关键的问题上,他们一向沆瀣一气。一向是一伙儿。刚才我还觉得他比市委书记对我仁义点儿。我真傻啊!此前我还一向认为我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呢!我多天真烂漫啊!却原来只他们之间才“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甚至预先无须沟通,无须暗示,就能做到同仇敌汽,枪口对外起来。在许多次分钱之时,他们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而我都稀里糊涂地成了他们一致地枪口对外的敌人!但此次钱还没真正到手哇!“生辰纲”还没劫成呢!晁盖哪里去了?公孙胜哪里去了?阮氏三兄弟哪里去了?刘唐哪里去了?难道时代再也不产生水浒里那种肝胆相照的义兄义弟了么?难道中国现时代只剩下我这么唯一的一个“智多星”吴用式的人物了么?豪杰归来兮!胡不归?我胸中顿时涌出一种大的悲枪和孤独……
  一我知道你内心里究竟怎么打算的。营救出了花旗参枝子小姐,全世界任何国家随你去。我们不但放行,而且协助。那么这将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合作了。你若是自作聪明耍什么花招,那可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而你要是慷慨大方些,我们将会非常非常怀念你的。”
  我困兽犹斗,呻吟般地说:“一千三!”
  “二千五!”
  “一千……一千四,……”
  “二千五!”
  “一千五!这是我最后的退线!你们等于在用刀剐我你们明白么?再多一分我也不让!……”
  我也忍不住叫嚷起来。
  列位,看来我将他们估计得太低了。前边我说过他们贱。说过用敢于“犯上”的大无畏姿态,有时是可以将他们的贱“镇压”住的话。显然,这一招并不是永远很灵的一招。
  “你叫嚷什么?!……”
  市长眼中投出两束锐利的目光,我身一缩,不敢吭气儿了。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中国谁怕谁?明摆着,是我这号才干加骗术加贼性的人怕他们,而不是他们怕我。因为,道理是如此的简单,只有他们允许我这号人滋生和存在,我才能够滋生,我才能够存在。不管我自以为已经强大到什么程度了,只要他们想铲除我,都会轻而易举地将我铲除掉。正应了那句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而他们之所以还不想铲除我,只不过因为我和他们之间还有一种仅仅靠金钱粘在一起的关系。但这种关系体现在我这一方面是很脆弱的呀!他们铲除掉我是一点儿也不会心慈手软的呀!像我这号人正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地滋生繁衍着。他们完全可以再物色另一个我嘛!
  头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双手叠放腹部,仿佛一直在小睡的市委书记,终于睁开了眼睛,终于坐直了身子,终于缓开尊口了。
  他以不文不火的语调说:“都别小孩子似的了。现在,由我来郑重决定吧!二千四百五,谁再多争一个字,谁就等于无理取闹了。我不能容忍在讨论严肃又严峻的事情时无理取闹。”
  “这……”
  我口中刚轻轻吐出一个字,他斜眼朝我一瞪,威严地“嗯”了一声。
  我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但我的心在抽搐,在淌血!半个亿的美元啊!就这么天经地义地归他们了呀!而我接着却将去赴汤蹈火出生人死去玩命!
  “时间不早了,我看我们今天就谈到这儿吧!你回去,拟一份营救行动计划的周密报告,明天一早亲自送给我!从现在起,你的身份就是行动总指挥了。营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了唯你是问!……”
  他说罢立即站起,看也不看我一眼,一位君王似的傲然从我面前踱过,径直朝会客室的对开门走去。
  市长也随即站了起来,拍拍我肩,欲言又止。我明白他的意思——好好干,重任拜托了。
  列位,你们看,他们就是这等样儿的伪公仆!抛头颅洒热血的事儿他们躲得远远的,火中取栗峭壁摘桃他们却很有一套。失败了,我将成为替罪羊;成功了,是他们部署英明。光荣大半儿归他们,归我的只能是一小半儿。
  他们一前一后刚走至门前,门开了,高大美丽的史密斯小姐神秘兮兮地闪了进来。
  “哈喽,你们的话我全都听到了。而且,全都录下来了!”——她一手举着小小的录音机,笑得灿烂又无耻。
  市长和市委书记都呆住了。他们愣愣地瞪了史密斯小姐片刻,几乎同时将头扭向我。仿佛史密斯小姐的出现,是一个与我有关的阴谋。
  我不待他们有所吩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豹子般迅猛地扑向史密斯小姐,一把从她手中夺过了那小小的录音机。由于没能及时收住冲力,我跌倒在地。
  万万未料到,原来史密斯小姐竟会讲中国话,而且讲得贼溜儿!这洋婆子真他妈的善于装相儿,刚才将我们都骗了!
  我虽然跌倒在地,但手里却紧紧握着录音机。录音内容一旦外泄,那就是丑闻大曝光哇!他们二位的仕途与我无关,他们身败名裂那是活该!但我和他们是拴在一起的蚂蚌啊。唇亡齿寒,他们完了,我的倒霉日子不是也紧接着就到了么?
  史密斯小姐拍起手来,低头瞧着我,欣赏地说:“OK,你的动作优美极了!你应该加入中国足球,那么你们中国足球队成为世界强队就大有希望了!”
  我顾不上理睬她,将录音盒盖掰下,抠下录音带,挑出磁条,一阵乱扯乱拽。磁条堆了一地,我想我当时一定像一条大吐黑丝的蚕。
  史密斯小姐又拍手笑道:“我们美国有一个杂耍节目叫小丑与绳子,你是在为我表演这个节目么?”
  市委书记亲自将我从地上扶起,悄悄表扬了我一句:“急领导之所急,你做的完全正确!”
  市长则凛言厉色地正告史密斯小姐:“不管您心里揣的是多么卑鄙的动机,看,它现在已经彻底破产了!”
  高大美丽的美国女人一晃她那一头浓密的金发,嘴角浮现出了一抹俏皮的冷笑:“不见得吧?”
  而我此时已将磁条拢起,塞入了摆在墙角的一只大瓷花瓶里,只露在瓶外一少部分。我按着打火机,点燃了那一少部分。像无数条小火蛇仓皇地纷纷地往瓶里爬似的。顷刻,瓶内腾起一股火苗。熏人的塑焦味儿顿时弥漫在会客室的空间。
  市委书记的嘴角也浮现了一抹冷笑,也笑得相当俏皮,又俏皮又有些捉弄的意味儿。
  他得意洋洋地说:“亲爱的史密斯小姐,您仍认为不见得么?”
  史密斯小姐说:“Yes!”
  于是,不知怎么一来,她身上发出了我和二位伪公仆刚才的话语声:
  “一千五,”
  “一千……一千四!……”
  “二千五!”
  “一千五!这是我最后的退线!你们等于在用刀剐我你们明白么?再多一分我也不让!……”
  “都别小孩子似的了。现在,由我来郑重决定吧!二千四百五,谁再多争一个字,谁就……”
  市委书记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我的声音,制止!制止这声音!……”
  市长指着史密斯小姐说:“她身上还有录音机,快搜她身!”
  史密斯小姐耸耸肩,向上举起双臂,做出很乖很顺从的可爱模样。
  她表示欢迎,我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呢?但我将她的衣裤上上下下仔细摸索了一遍,却并没搜出另一只录音机。
  市委书记的声音还在从她身上发出着。
  我茫然不知所措地嘟哝:“没有,没有哇!”
  市委书记双手捂耳,跺着脚大叫:“制止!一定要制止!哎呀这声音使我的头疼死了!”
  他由捂着耳朵而抱着头,弯着腰原地团团转,仿佛被唐僧吟紧箍咒的孙悟空那么痛苦。我心生恻隐,将他推向一只沙发。结果他一头扎向沙发,双膝跪在地上,一边不停止地用头撞沙发,一边哀衷地呻吟着说:“头疼!头疼!”
  市长又指着史密斯小姐的双脚说:“录音机肯定在她高跟鞋跟儿里,微型的!”
  史密斯小姐倒主动,自己脱下了高跟鞋,一只又一只扔给我。
  我将她两只高跟鞋的跟在窗台上磕掉,用门夹了几次,夹扁了。可我们的话语声还在从她身上发出着,并且是从头播起:
  “二千五!”
  “一千……一千四!……”
  “头疼,头疼,消灭……消灭我的声音……彻底消灭!……”
  “我看见她刚才按她的衣扣来!她的衣扣都是微型录音机!……”
  我冲到史密斯小姐跟前,将她的衣扣一颗接一颗全都拽下来,打开窗子,抛到窗外去了。窗外是一片小湖,我探身看时,扣子都沉下水底。
  我们刚才的话语声终被“消灭”了。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张之中出了一脑门子汗。
  我刚掏出手绢要擦汗,史密斯小姐开口了。
  她说:“别以为那几颗扣子是什么微型录音机,它们根本不是的。我才是。我本人,我的身体,才是一台美国造的,世界上外型最美观的录音机。也是世界上最高级的录音机。我可以将一对儿蚊子做爱的声音录下来,再扩大到震耳欲聋的程度播放出来。这也就是说,只要我往马路上一站,只要我想那样,我的身体就好比一千只高音喇叭,那么全市每一个人都将听到你们分赃的密谈!……”
  我和市长呆瞪着她,都将信将疑。
  市委书记也扭头望向她,有点儿英雄气短地说:“你……你企图达到什么目的?”
  她鲜廉寡耻地说:“我也没什么恶劣的目的。你们中国有句话,见面分一半儿!我要那一亿美元的五千万!”
  “什……?!……”
  市长的眼白顿时充血,红了。他向她呲出牙齿,仿佛会变成一只狼,扑倒她,咬断她脖子。
  我一步跨到她跟前,将嘴凑近她那张得意的脸大叫:“休想!休想!休想!……”
  读者诸君,对于男人,无论多么漂亮的女人,只要她觊觎我们的钱达到了一半儿的程度,那么她再漂亮在我们眼里也变得丑陋了不是么?
  愤慨既生难消,我退后一步,不禁地举臂高呼:“打倒美帝国主义!打倒美帝国主义!……”
  市委书记乱了方寸,原地旋转着身子不停地嘟哝:“这……这这这……这不反美行么?这不反美行么?……”
  史密斯小姐却依旧盈盈地动人地笑着,仿佛我们是在和她演一场戏,而她是主角儿,是一位不管受到怎样的诅咒都不生气的天使。她竟不要脸地开始脱起衣服和裤子来。脱得只剩下乳罩和三角裤儿。于是她白皙的苗条又丰腴的胴体呈现在我们面前,如一尊裸得不彻底的雕像。她摆了个优美的姿式,仅以一根细长的手指的指尖儿轻轻触了一下自己的玉胸,结果从她的身体里又“播放”出了我们刚才的谈话声。
  她自我炫耀地说:“看到了吧?我不骗你们。我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播音按键。我们‘美国之音’引导世界新潮流!……”
  我见硬的不行,赶紧换软的,从地上抓起她的衣服裤子往她手里塞,一边以哄小孩儿般的语调说:“亲爱的,亲爱的史密斯小姐,快穿上,快穿上!这要是闯进一个人多不雅,以为你这个美国女人企图靠色相诱惑我们三个中国男人呢!我们可都是洁身自好珍惜名誉的中国男人呀!我们经不起这等误会!……”
  史密斯接过衣服,一边不慌不忙地穿一边说:“我也经不起。你们‘改革开放’以来,一向都是你们中国的美女诱惑我们美国的男人,要是遭到了反过来的误会,我们全体美国人都会指责我丢尽了美国的脸。”
  我说:“是啊是啊,亲爱的史密斯小姐,你明白这一点就好。我最亲爱的史密斯小姐啊,你要半个亿的美金干什么呢?你们美国多富哇!我们中国多穷哇!你们是发达国家,我们是发展中国家。你敲诈我们太不仗义了啊!于心何忍呢?你这么漂亮,本身就是通用金卡,无限资产么!你回国去傍一位大款,不是很容易地就成亿万富婆了么?何必敲诈我们区区五千万美金呢?……”
  史密斯刚穿上衣服,还未穿上裤子。她将裤子一抢,裤腿儿缠在她手臂上了。她那只手往腰间一叉,将另一只手友善地搭在我肩上,郑重而又有几分嘻皮笑脸地说:“梁,你错了。我们美国女性,是世界上最主张经济独立的女性。傍大款多让人瞧不起?自己有机会挣五千万美元,为什么要坐失良机?”
  “你……你明明是敲诈我们,还厚着脸皮说挣?”
  “敲诈多难听!还是说挣体面。非说敲诈,你们他妈的不也是敲诈行为么?我们美国人不喜欢日本人。你们中国人也不喜欢日本人。我们共同挣日本人的钱,你们应该欢迎我的人伙才对嘛!”
  我见这美国娘们儿软硬不吃,胸中又腾地冒起火来。
  我从肩上拨去她的手,回头望着一点儿主见都没有了的市长和市委书记,眼中嗖嗖冒着阴森冷气,低声然而咬牙切齿地说:“我看,把这美国娘们儿弄死算了。”
  他们听了我的话,不禁地对视。我想,不经他们许可,我是不能擅自对史密斯小姐下手的。那么一来,一切罪责不就会全由我自己承担了么?他们再堂而皇之地将我宣判了,处决了,一亿美金不是都成他们二人的了么?我才不擅自下手呢!我才不那么傻呢!我一定要经他们点头同意再下手。他们点头同意了,我之杀人灭口,就等于是“落实指示”。其后的正当理由,他们也少不了须和我共同编造。而且由“官方”解释起来,一般总能解释得通。积我之宝贵经验,凡谋私利,凡做坏事恶事,最好拉上几个他们这样的伪“公仆”式的贪官。罪行与他们发生了关系,即使为了他们自己的“清白”,他们也不得不鼎力开脱于法网之外。有了他们的保护,我这号人才有安全可言。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杀人灭口非同儿戏,要他们许可了。起码得给他们几分钟思考时间。为了防止史密斯小姐在这几分钟内夺门而逃,我退后数步,把守门旁,目光注视着史密斯小姐的一举一动。
  史密斯小姐却丝毫也没显出惊慌的模样儿。她仍不穿上裤子,转而从容不迫地坐在沙发上了。她将手从裤子的缠绕中抽出,将变成了礼帽形的裤子轻轻住头上一放,表演平衡的个裸腿美人儿似的,头不偏颈不转地吸起烟来。
  我望着她那两条架成“二郎腿”的修长美腿,心中邪恶之念顿生,暗想先奸后杀先奸后杀不奸白不奸!
  此际但听哧啦啦啪嗒嗒一阵响,市长和市委书记的臀后,分别有大尾剑尾破裤而出沉重落地。市长落地的尾巴是光溜溜粗且长的尾巴。市委书记原来的变色龙尾巴变成了剑尾恐龙那一种甲骨尾巴。也就是与鳄鱼尾相似但比鳄鱼尾多出些三角利刃那一种尾巴。以他们的身份,本该生有极品级的尾巴才体面。可命运似乎偏偏要与他们作对,偏偏使他们都生出了与他们身份相悖的丑陋而可怖的尾巴。为了不因尾巴而损害他们的“公仆”形象,我曾高薪聘任王教授专职从事“隐尾灵一号”的研制。王教授就是前几章写到的那位可敬的精神病王院长。他已经彻底放弃“XF”元素的研制了。因为幸福之微粒虽然经由科学的方法证实是的确存在着的一种物质微粒,但是太稀少太稀少了!收集到足以作为批量生产的原料那么多,是太难太难了!且“XF”元素乃是从幸福之人的体内挥发出来的。如今真正称得上幸福的男女实在有限。所以王教授也就是王院长的伟大研制项目只能搁置。不过他研制“隐尾灵一号”的工作却卓有成就。目前此中国神药已在本市铺开销售网络,日销售额创本市各类商品销售之最。长尾巴有长尾巴的优越之处,某些场合下也有长尾巴的不便之处。尤其对于不幸长了丑尾凶尾的男女,某些场合很需将尾巴隐去。比如市长和市委书记接见史密斯小姐的场合,比如他们和妻子同床共枕时。接见之前,我亲眼见他们都是服了“隐尾灵一号”的。每粒隐尾灵功效一小时,他们各服了两粒。而此刻还不到一小时,他们的尾巴怎么竟不甘被隐而沉重落地了呢?!我一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两条丑而凶的庞然大尾,乍一落地,散发着一股难闻腥气,狰狰扭动不止,腥液搞得地上一片湿漉漉粘乎乎的肮脏。拧动得它们的主人前仰后合站立不稳……
  我缓缓转头,将目光望向史密斯小姐,以为她会被骇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栗瘫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岂料她镇定无比,红唇微启,吐出一串飘悬的烟圈圈,悠悠地说:“少跟我来这套。我才不怕你们的东方邪术。”——她迎住我目光,又说:“想杀我灭口?还想先奸后杀?用你们中国话讲,你也只能过过这种卑鄙的念头瘾罢了。日本大银行家的女儿下落未明生死不卜,你们又谋杀美国之音的高级记者,将怎么向国际社会交待?又将怎么给你们本国当局一个解释?……”
  我指着她厉喝:“住口!今天不管你说什么也必死无疑!除非你不再进行敲诈!”——又冲市长和市委书记喊:“快用你们的尾巴缠她!快用你们的尾巴拍她!缠死她!拍死她!……”
  他们却都跺着脚冲我嚷:
  “药,药,……”
  “隐尾灵一号!隐尾灵一号!……”
  我下意识地一摸兜儿,摸到了一个小瓶儿。我总是随身带着“隐尾灵”。幸而今天也带着。我赶紧掏出小瓶,倏觉自己骶骨那儿一阵锥疼奇痒,明白自己的尾巴也要出来掺和掺和热闹了。赶紧拧开小瓶盖儿,先倒了两粒“隐尾灵”在自己手心,顾不得寻一杯水送,捂入口中,干吞了下去。感觉到两粒药顺着食管徐徐滑下,骶骨那儿的锥疼奇痒顿消。王教授万岁!“隐尾灵”就是灵!——列位,请记住我们的广告词:一小时无尾的感觉,只需小小一粒!
  市长和市委书记却已在那儿大光其火。
  一个指着我训骂:“混蛋!你怎么一事当先只顾自己,不顾领导?!”
  另一个可怜兮兮地向我伸着一只手乞讨:“瓶里还有吧?还有吧?还有就快送过来呀!”
  我大步奔过去,不待分药给他们,市委书记竟夺去了小瓶,仰起头便欲往口中倒。幸而我反应灵敏,复将小瓶夺在手里。
  我提醒道:“您忘了您明天还要出席万人比尾游园活动呀?到时候尾巴被隐住了长不出来,您怎么在尾巴公众面前亮相?两粒就可以了!”
  于是我倒了两粒药在他手心。
  市长心急地说:“千万给我留一粒儿,千万给我留一粒儿!……”
  他们也和我一样,顾不得寻杯水送,都迫不及待地将药捂入口中干吞强咽。片刻,两条丑而凶的庞然大尾在我和史密斯小姐的默默注视之下,迅速萎缩,直至消失在他们臀后。
  史密斯小姐掐灭烟拍起手来。
  “刚才怎么回事?”
  市委书记猛一转身怒视着我。
  我懵懂地嘟哝:“什么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让那位王教授为我们做过特别手术了么?我们原先的尾巴不是被切除了么?我们不是已经被移植过极品级的尾巴了么?刚才我们原先的尾巴怎么又长出来了?隐尾灵怎么也不灵了?你亲眼看见我们都服过的,药效怎么维持不到一个小时了?!”
  市长从旁大声质问。
  “这……这……”
  我更加懵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市长一手抓住我一只手,冷冷地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搞清楚!限你二十四小时内给我们个解释!否则我将下令禁止继续生产‘隐尾灵一号’明白了么?”
  我急说:“市长,即使我二十四小时内不能给你们个解释,我相信您也不会真的做出那么不明智的决定!别忘了不久以后‘隐尾灵一号’的股份就要上市,广大尾巴公民炒股的热情被宣传鼓动扇得十分高涨!药厂也有你们各自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而且您外甥是全市销售总代理!还有您,市委书记,您有那么多三亲六成在药厂任高级管理职务,药厂一旦倒闭,您那么多的三亲六戚不就失业了么?药厂一旦倒闭,您们二位,不是也将由股东变为股债人了么?……”
  我忽然心生一计,将小药瓶举在眼前细看了几秒,以权威的口吻又说:“至于‘隐尾灵’为什么会失灵,现在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回答你们,这一瓶是假的!”
  其实我看出……不,其实根本无需看便可以断定它不是假的,而是真的。我早已下达过极开明也极英明的指示——一旦发现造假者,不打击,要“收编”。发现一个,“收编”一个。难道造假不也是一种“技长”么?难道造假的水平很高不也是一种能耐么?我们发现能人。收编能人。重用能人。充分发挥他们的一技之长。使他们的造假公开化,合法化。发给他们较稳定较优厚的工资,而我们坐收利润。合法化的造假难道还是造假么?可以这么说,市面上销售的每一瓶“隐尾灵”都意味着是我们的利润的增加。既然如此,当然都是真的!
  经我那么一回答,市长和市委书记的火气果然都消了些。但是也都仍有几分悻悻的。他们嘟哝说这像什么话?市委市政府的医务所居然开出假“隐尾灵”,是可忍,熟不可忍?“隐尾灵”是名牌么!创出一个名牌是多么的不容易?而毁掉一个名牌又是多么的简单啊!于是命我严查严办,坚决予以扫荡,不得心慈手软。
  我自然喏喏连声。一时的,我和二位伪“公仆”,都将史密斯小姐的存在忘了。
  “怎么,你们还不动手杀人灭口么?”
  直至她朗声说出这句话,才又提醒了我们应该快刀斩乱麻地对付她!当务之急已经不是营救花旗参枝子小姐了,而是如何对付这个美国娘们了!
  市长和市委书记此刻却变得彬彬有礼起来。他们先后坐在史密斯小姐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和颜悦色地请她穿上裤子,表示希望与她好好商量。
  史密斯小姐穿裤子的时候,市委书记以非常之诚恳的语气说:“亲爱的史密斯小姐,我们三位嘛,都是坚定不移的共产主义的信徒……”
  史密斯小姐立刻以郑重的口吻声明:“我不是。我拥护资本主义,反对共产主义!”
  市委书记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您误会了。我说我们三位,并没包括您。我指的是我自己,还有他,再加上他,我们这三位中国人。据我理解,所谓共产主义,其实也就是一种主张有钱大家一块儿挣的主义。我想,我的理解,完全可以代表他们二位。”
  于是我和市长点头不止。在谈主义方面,我在市委书记面前一向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必市长内心里也是自叹弗如的。谈主义是市委书记的专业嘛。他是位挺称职的专业人才。在我看来甚至是位相当优秀的专业人才。
  史密斯小姐穿上了裤子,身子前倾,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市委书记,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市委书记接着说:“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有一亿美金等待我们去挣。不挣白不挣。既然史密斯小姐也要参与,我们举双手欢迎。但是,共产主义有另一条原则,那就是多劳多得,按劳取酬。不知史密斯小姐,打算为营救花旗参枝子小姐尽些什么力?……”
  史密斯小姐歪着头想了想,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说出一条计策来。我和市长和市委书记听了,不禁的都道:“妙计妙计!”
  于是我们达成一项君子协议,营救成功,一亿美元到手之后,四人均分,每人两千五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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