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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电动记分牌上显示出绿色的比分数是:61比60,布拉格队处于领先地位。
  记时钟的移针距离终场还有五秒钟。钟面是红色的,正在“暂停”。暂停后的发球权在尚而她们手中。这短短的、转瞬即逝的五秒钟就变得至关紧要。在比赛场上、在运动员的生涯里,有的时刻真象到了生死关头那样令人提心吊胆。在这五秒钟内,只要肖丽她们投进一球,增加两分,就反以一分超出,获得胜利;如果投不进球就会以一分之差而失败;这样的失败会成为运动员一件抱憾终生的事。但谁又有把握进球或不进球?两方的胜败都决定在这难以预测的五秒钟内!看来布拉格队的姑娘们要在球篮前架起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墙,肖丽她们却非要破墙而入不可了!
  双方队员都围在教练身边。在这些高个子的姑娘中间往往只能看见教练一双比比划划的手。
  穿梭一样、一胖一瘦两个裁判员在空闲时间里,随随便便地蹓跶着,不时掏出手绢抹抹亮闪闪的前额;那个几十分钟内一直在场上、在双方姑娘的手里、在观众们的眼中飞来飞去的球儿,此刻一动不动地停在打蜡的地板上,等候姑娘们对它最后的争夺。
  四边挤满观众的看台比起这比赛暂停期间空无一人的场内要热闹多了。四千张嘴巴,没有一张闻着;即使哑巴也在“呜呜哇哇”地发声。人们的猜测、焦急、担心、切盼,都混在声音里。整个体育馆象个嗡嗡响的大蜂房。布拉格队来我国已经赛过三场,全都取胜。今天是她们来访的最后一场比赛。观众们都巴望自己国家的运动员能够获胜,更巴望自己城市的运动员能够把荣誉和胜利从这强有力的对手的手中夺来。但还有五秒钟呵:除非是一名神投手,变神奇为事实。神投手也有失误的时候!
  肖丽夹在她的女伴们中间,听侯卢挥布置战策。她不断地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掠一掠头发,尽管她一贯头脑镇静,此时此刻也难免有些紧张。面对着平均身高比她们高出十公分、防守严密、经验丰富的对手,如何能在五秒钟内发动一次急如闪电而又能奏效的进攻?
  总教练卢挥沉默了十几秒钟才说话。他想使队员们的心情平静一下。尽管他内心的焦虑已到了快要燃烧的地步,但他的声音和表情却异常平稳。他知道,此时他的情绪最容易感染和影响队员们。他稳稳当当地向她们口授一条对策。他说要有一名“敢死队员”,接过球强攻上篮,有意制造对方犯规,夺取罚球权。只要罚中一球就能战平,投中两个就能反败为胜。他布置完策略后,才一指肖丽说:
  “你来完成!”
  肖丽今天打得出色又顽强。总教练布置战策时,已经看到肖丽狠狠咬着下唇,眼睛直直盯着他,目光里有种要求充当这名“敢死队员”的强烈渴望,就象一名勇敢的战士打仗打红了眼,要舍身去炸掉对方的碉堡一样。实际上总教练也认为肖丽完成这任务是最合适的。他之所以事先没提出她来,为了先在她心中点燃起求战的欲望。他深知,一个运动员没有这种欲望,就没有勇斗的锋芒、决心和行动。果然尚丽说:
  “好,我来!”
  裁判吹哨,暂停时间已过,比赛就要开始,运动员纷纷上场。肖而转过身正要回到场上时,总教练赶上一步,一拍她肩膀轻声说:
  “带球往里冲,什么也别怕。无论如何也得拿下这两分!”
  肖雨从总教练这句话感到了他内心的焦灼。她什么话也没说,上场了。她具有一个优秀运动员必备的素质,在火烧眉睫的关键时刻也尽力能使情绪稳定下来。
  哨儿响了,球儿传出来,这群高大的布拉格队姑娘都张开长长的手臂,采取死死的人盯人战术。表面一间变成绿色的记时钟的秒针开始向终点移动。全场的观众沸腾起来。肖丽摆开看守她的队员,接到球儿,转身运球,以异常突然和快速的动作切人对方防守的腹地。对方两个金头发的防守队员扑过来,她肩膀猛地左右一摆,并预感到这个防守队员中间会被她虚晃出一个空档,果然一个防守队员被她晃开了,空档出现了!她不顾一切腾身跃起,斜着身子象一张纸片插入那空档,单手托球上篮。她知道,这两个防守队员只要“关门”堵截她,就会造成犯规。但对方在这至关紧要的时刻,也是不顾一切硬扑上来堵截她。过于猛烈的前冲使她的身体失去重心;这时,她感到小腿什么地方被一个滑溜溜的东西绊一下,身子象飞出去的话直条条向前栽出去,收也收不住,再做任何自我保护性动作也来不及了,跟着“嘭”地摔得头昏眼花,她使劲摇摇头,以使自己清醒过来,看到的却是许多条腿、许多只脚,还有红黄色的袜子和自球鞋……她竟摔出五、六米远,直到端线外边。裁判员紧急地吹响哨子,对方犯规了,记时钟的表面又变成红色,秒针停止在最后一秒钟上。该由肖丽主罚犯规球,肖丽还卧在地上没站起身。大杨跑过来,把她扶起来,问她:
  “你怎么样?”这声音淹没在四边观众对防守队员明显犯规的不满的哄喊声里。
  她刚要站稳,忽觉自己的左腿好象不是她的,麻木,没感觉,好象根本不存在这条腿,力气也用不上;身子忽地一歪就倒了。运动员都围上来,布拉格队运动员也过来对她说着听不懂的外语,跟着总教练带着背着药箱的保健医生急急忙忙地跑来。当保健医生轻轻捏一担她的膝盖,她突然感觉疼得钻心;她有生以来从未这样疼痛过,差点叫出声来。保健医生站起身附在总教练耳边说了两句,总教练的脸色立刻变了。扭头对大杨说:“快抬下去,送医院!”
  但是肖而坚决不肯下场,她抓着大杨粗粗的胳膊,用右脚支撑地面爬起来,她两次尝试着用左脚触地,但脚尖几乎掠着地,未及用力,膝头部位就发生难忍的、撕裂般的剧疼。莫非膝骨摔碎?她来不及想,双方的角逐正处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两手抱住大杨的肩头,右脚一蹦一蹦跳到罚球线前。她坚持要罚球,无论总教练、保健医生和裁判怎样劝阻她,她也不肯,
  她在罚球线前,微微拾起左脚,将身体重心移到右腿上,由于剧疼、紧张和一时不能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她的右腿有些抖颤。举起球的双臂和上半身有些摇晃。刹那间,她感到篮球架距离自己那么远,球那么重,她几乎没有力量把球儿投到那里。她就死盯着篮筐,努力使自身稳定和平衡。汗水从额头淌下来,“嗒嗒”滴在地上。四外观众都给这场面、这做法、这顽强的精神惊呆了。大部分观众不觉站起身来,没人出声,怀着担忧心情,紧盯着她在这艰难情况下的两次投篮。
  记分牌上还是61比60。罚球之后的比赛时间还剩下最后一秒钟。无论哪一方都无法利用这过短的时间了。两方的胜败都押在肖丽的手上了。
  当肖丽身体略略稳定、手上也略有把握时,她一扬手,珠儿从她手上飞出,好象她的心也跟着飞去了,数千观众的心也随着球儿飞去了。这球儿在空中有些飘飘忽忽,也不象她平日投篮那样干脆利索地应声人网,而是碰到篮筐,并在篮圈上弹了两下,这时人们的心就象球儿一样蹦了两下,终于落入网内。
  鸦雀无声的体育馆内,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裁判拿着球,等候她第二次投篮。她抬起手背抹抹汗,有了这一分,她心里镇定得多了。但她独腿支撑的身子又开始左右摇晃起来,似乎站不住了。她抬手叫大杨过来,手扶着大杨硬梆梆的肩膀小憩片刻。大杨眼里噙着泪,一双小眼睛亮闪闪的,对她说:
  “小肖,算了。平了就行了,咱不受这份罪了!”
  这话反在她心里激起一股倔犟劲儿,她一推大杨的肩膀,说:“你躲开!”然后大声对裁判说:“开始吧:”她伸手向裁判要球儿。为了避免由于疼痛而止不住牙齿喀喀打战,她的一上齿把下唇都咬破了,渗出血来。
  裁判员明白这姑娘不会支撑许多时间,赶紧把球儿递给她。这次她一接过球就好象有了十足的把握了,她果断而熟练地把球儿举手投了出去。金黄色的球儿也仿佛毫不犹豫,一下子把人们的希望填进篮筐,刷地一响,球儿进了。一片欢呼声、掌声、叫声。不知谁欢叫一声;
  “赢了!”
  过度的紧张和兴奋,与随之而来的彻底的松弛,使她再也支撑不住。她眼一黑,身子一软,倒下去。在她昏倒下去那一瞬间的朦胧的意识里,感觉到几条有力的胳膊架在她的后腰上,好象还有总教练的声音:
  “快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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