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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游星的父亲是师长。年轻骁勇的野战军师长,该是多少姑娘倾心的对象!可骄傲的师长一律不理不睬。功未成,国未报,何谈家!一场血战下来,敌人尸横遍野,冲锋陷阵的师长大捷归来,连根毫毛都未伤。
  “做完战斗总结,你给我住院去!”首长像对自己的儿子说话。
  过草地的时候,游师长实在走不动,曾趴在这位首长的背上。现在,当年壮健的后背已稍显佝偻,游师长还是唯命是从。
  “可我没受伤啊!”游师长挠挠后脑勺。
  “那就是身上哪个地方不舒服了。”老首长很肯定地说。
  “没有哇!除了头发长了,每个月得剃一回,哪都装备精良。”
  “就你这个憨样,真不知是怎么打的胜仗!”老领导发怒了,“叫你去,你就得去,回去好好想想,想出个病名来。明天下午野战医院来接你,到了那儿,你仔细看。看好了哪一个,就用车把她拉回来。记住,可要挑个贤惠的!”
  游师长傻呵呵地站在那儿,这里他生平接受的最艰巨的任务。
  野战医院住进一位年轻彪悍的军人。
  游师长的病号服甩在一边,穿着警卫员浆洗一新的军装,在医院里闲逛。他无法忍受像斑马一样的布衫,只有军服才会给他勇气和力量。
  他像以往执行任务般勇猛快捷,只是忘了前辈的谆谆教导。他没有挑选最贤惠的姑娘,而是看中了全野战医院最骄傲的女兵。
  所有的女孩子都对年轻的师长另眼看待,惟有这个女兵,依旧在铁丝上晾晒散发着特殊气味的手术中,对走近的师长不屑一顾。
  师长感到自己遇到了难以攻克的鹿砦和城堡,他立刻兴奋起来,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不。我不。”那个后来成为游星母亲的女人,低声但是很清晰地拒绝了师长,“我从看到您的第一眼,就很怕您。现在也是这样。这怎么能在一起过日子呢!”
  原来如此!师长还以为洗衣班的小姑娘看不起他呢!师长不想再耽搁了,他觉得这真是一件麻烦事,他还要急着去打仗呢!“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爱瞪眼睛,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嘛!”
  师长俯尊就屈,游星的母亲依旧不从,师长动怒了:这又不是篮球场,可以随便换人!游师长不想落个挑三拣网的恶名,这已不仅仅是老婆的问题,关系到军人的尊严。
  上至野司,下至医院领导,走马灯似的来给小女兵做工作。当游星的外祖父母都被接来劝说时,游星的母亲终于同意了婚事。
  游星的母亲只为游师长生了游星,总是骄傲而忧郁。游师长成为游军长、游副司令,依旧威武,依旧具有独特的魁力。天下美丽的女人,并不都像游星母亲那样冷若冰霜。
  “怎么办呢?有个女人非要嫁我。”游星的父亲在同妻子讨论这样的问题时,坦率而磊落。假如妻子哭一顿闹一顿,说你从此再不要理那个女人,游副司令员一定会干脆利落地了断此事,可惜游星的母亲单独对墙站立了一会,然后回过头来平静地说:“我走了。把游星留给你。走出你的家门,我就重新是个普通的女人了,孩子跟着你,会有一个好前途。我放心。”
  母亲长久地亲吻了游星,把冰凉的泪水灌满她小小的耳窝。当时她正躺在床上,不知道这是一次永远的别离。
  作为平民子弟,对权贵们的家眷有天然的敌视,想不到游星有这样的身世!
  “继母对我很坏。我说的坏,不是吃不饱穿不暖那种。在我们那种家庭,坏不是用这种形式表现出来。她只是不管我,说穿了,就是不爱我。要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挚爱你,你也爱他,这挺不容易……认识了伍光辉我才知道爱的力量……”
  挺好的谈话,突然混淆进那个穿皮大衣的男人,我急忙扭转话题:“还是说你爸爸吧!”
  “他根本就不懂得爱………
  “你爸爸万一知道了你的事,会怎么样?”
  “不!不!无论受多重的处罚,千万不能让我父亲知道!那样会把他气死的!你们答应过的,你们不能说话不算数!”她声音嘶哑地叫起来。
  游星其实深爱她的父亲!
  随着战备升级,大家对游星事件的久悬不决,反应也愈加强烈。这是一道辛辣无比的调料,极大地刺激着人们的想象力和正义感。每个人都在同游星境遇的比较中,感到了自身的优越与崇高。越显示对游星的鄙弃,越反衬本人的纯正。同仇敌汽,义愤填膺,怎么谴责那位龟缩在小屋内的昔日的公主都不过分,她的利嘴又得罪过那么多人。她的贵族成分,更使这种愤慨具有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人人都能从他人的苦难中,汲取濡养自尊的维生素。
  我不敢说这些情绪我一分没有。但只要见到蜷缩在羊毛中的游星,我就感到深切的痛苦和同情。游星就像一个青核桃,用强硬的外壳包装着嫩弱的内心。那些涉世未深的普通军人们,不敢爱一个高不可攀又性格莫测的姑娘。当终于有人向她表达爱慕之情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向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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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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